来人正是云都赤侯府拓跋十翼座，人称“病刀”的李蔓狂。

    风篁借碧鲮绡之助，使天佛血回归镇东将军府，原本携佛血远避人烟的李蔓狂也消失无踪。殷横野一直以为他默默死在人不知，毕竟佛血邪能专害有生，草木鸟兽皆不能抵挡，李蔓狂以血之躯，带着这枚邪门至极的妖走这幺远，实已大殷横野之意料。

    凝视着前逆光而立、形微佝的枯槁青年，一个他曾动过疑心、终是未予究的问题浮上心：为何李蔓狂到现在还能活着？

    佛血所经生机灭绝，这是他亲所见。那个姓桂的山樵，不过是隔几日上山给李蔓狂送饮，这都能活活给佛血耗死……贴收藏着天佛血、形影不离达数月之久的李蔓狂，何以此时此刻，还能站在这里同自己说话？

    李蔓狂双手举起杆，横里刺砖墙，挪柄于肩，缓缓前行，如挑扁担一般，自杆里擎一泓澄亮秋，被日映寒光。殷横野这才认是李字世家的斩剑“上方”，名字里虽有个“剑”字，却是逾九尺、无半分弯弧的罕见直刀。

    青年浑上，只有神不见衰老，无嗔无怒，透亮清澈，一如古老厚重的霜刃。锋锐不是他的追求，刚直无曲才是，他所的一切不为恩仇喜怒，而是理当如此

    “我不问你为何要夺天佛血……”他的声音喑哑如磨砂，可想见天佛血所造成的伤害。过去李蔓狂以仪表堂堂、温文儒雅着称，不似武夫而更像读书，乃四郡世族无数闺秀淑女的梦中佳婿，因其醉心武，无意成家，不知勾留了多少痴心绝的红颜泪，不想被邪能摧残若此，形如活尸，已看不过往的英俊相貌。

    “也不想知你为何对啸扬堡、对何堡主此毒手。行恶如斯，毋须再问，唯有一字。”

    殷横野几乎是世上数一数二的聪明人，能言善，策反崔滟月不过就是三两句间，凭借着这张巧如簧的嘴，连同列三才榜的刀皇都没逃过他的谋算计。

    然而在李蔓狂之前，他连“哪个字”之类的快利搭腔都没用上，因为这个人浑气势所凝、意之所向，明白告诉你他不想听。你的答案无足轻重，无论是忏悔、辩驳，抑或巧言推诿，都没有丝毫意义；刚直之前，只能与刀问对。

    在李蔓狂带着天佛血逃荒山以前，殷横野几乎试过了能想到的一切说帖：威、利诱、攻心、激将……李蔓狂却不为所动。为刀侯首徒、慕容柔倚重的布衣武僚，李蔓狂绝不愚笨。然而，理应能打动聪明人的那些事，他毫无兴趣，目光仿佛超越了利害得失机巧算计，乎意料地指向极其单纯之，于武学上或许是刀法，于佛血的去留则更为简单。

    故殷横野的话他充耳不闻，无有迷惑。对李蔓狂来说，殷横野的存在，自就是佛血之敌，他将不惜一切代价，避免它落殷横野之手。

    这使得殷横野突然失去言语的兴致，面带冷笑，闭乜斜。

    伴随激越龙，李蔓狂走到光，“上方”终于离鞘，单手掖于臂后，刃尖指地，持刀如执枪，刀环所系的两条素白绦迎风飘扬，大有将军策角声动、沙场血战即将展开的苍凉。《蔷薇刀韵》一十八式无疑是大开大阖的战阵刀法，然而在三才五峰的异能之前，同样没有胜算。

    像李蔓狂这死脑，总以为“有理走遍天”，要到被力量彻底摧折，可怜的尊严所剩无几，才知自己什幺也不是。

    （你的理，能让你撑到第几招呢？）

    殷横野嘴角微扬，不无恶意地揣想。

    李蔓狂拉开兜帽的结，解开襟扣。

    他的连帽大氅形制怪异，几乎罩住全，行走之际不靴尖，却非曳地，在后拖着一束脏污泥泞的那。兜帽以有几层云肩似的褶，看来威风的，只是泽青灰相间，风尘仆仆，没比叫帮的百结衣好到哪儿去。

    襟扣全解，青氅应势两分，嶙峋单薄的苍白膛，氅李蔓狂竟是赤上，靴的材质似与外氅相类，是武、靴是快靴，衬与结实清瘦的板，敞向两边的数叠云肩宛若鹰羽鹏翼，掀于脑后的兜帽既似胄甲护颈，又像是旗靠，生一凛然骄气，直如统军大将，顿时豪迈英武了起来。

    李蔓狂刀一掼，“上方”斜青砖，刀映日光，青氅浮现七彩虹，隐见鳞纹。殷横野想起曾在何遇过这布料，只是当时所见乃是一条带，散发淡淡银光，料不到举世闻名的碧鳞绡织成一领连帽斗蓬时，竟会是这般模样。

    （这是……九曜皇衣！）

    指剑奇的镇至宝，龙山之主的爵位象征，鳞族的荣光之证。

    为何韩雪手里的九曜皇衣，会在李蔓狂上？

    猝不及防，殷横野思绪一片混，李蔓狂沉静如恒，一金一银的浅淡眸微蕴光华，提气：“岁去年来剑似，常生刺蔓倚孤墙，香幽不向攀枝客，蕴借凋残亦凤章！”声虽喑哑，却随功力远送，一振臂，皇衣如蝠展翼，飞挂枝桠。刹那间，一难以形容的诡波震以半赤的枯发青年为中心，四向迸溢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