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从戎公馆来已近黄昏，无心公，径直回家了。

    门唤月儿，月儿不在，他去书房看了一时电文，再客厅时，念书的人仍然未归，窗外彤云密布，似有酿雨之意，看看早过了散学的钟，再不回来，就得着人去找了。

    正想着，月儿远远地由街门来了，兰衫黑裙，怀里捧着一盆绿油油的文竹，书袋在手臂上挂着，一面自言自语一面向里走，也不知一个人在瞎叨叨些什么。

    门四爷问她：“到不回家！哪里逛来着？”

    她急于安置手上的盆，随说去挠挠街了。

    “瞎逛！成天给大上海的路取名字，哪有什么崩将路挠挠路！”

    月儿正要上楼，听他声气不好，站住了。

    他问：“去挠挠街什么？”

    “什么？”月儿想了一会儿，“不能说。”

    四爷噎住了，以前月儿的拿手绝活是人垂首不吭声，最近多了一手段，那就是直接告诉你：本姑娘不能说、不知。

    四爷没辙，也不和她一般见识，说了句：“回再有晚归，这学就不要上了！”

    月儿见他了书房，不像有什么怒气叫她领教，于是捧着儿上卧室。她摸透了四爷，他至多也就是音话不重，她没受过他的重话，所以不惧他，也不受他教，有时候来过问，十有八九给他来个糊其辞。

    四爷果然也没什么，用餐时就笑了，月儿吃儿细，吃汤如小猫抿、菜如游鱼唼喋，往往他不看见还好，看见就由不住笑骂，“好好吃！咽药呢你是！”

    月儿不听到，恹恹吃了饭。回卧室，到台上修剪文竹喂雀，好一阵磨蹭，夜才洗漱上床了。

    四爷由书房回来，见她还没有如梦，睛在绸被外面睁着，黑溜溜的，就知今日又有心思，也不去扰她，径去洗漱，上床后笑着搂怀里，问：“发什么呆呢？跟四爷说说。”

    月儿默了一时，说：“四爷再给吾找一所新学堂吧。”

    四爷正要说你也太没有了，不料话没，月儿就又说：“算了，还是勿用了。”

    原来，她的份在新学校又暴了。

    事源于学校前几天的一场失踪案，失踪者是另一个班的女学生，后经证实是某洋行七十岁老买办的姨太太，所谓失踪，其实是跟家里汽车夫私奔了，不仅卷走了老丈夫昔日置办的金银首饰，还在事发前向同班数位同窗借了钱，这一走，不仅蹬掉了老，还闪骗了许多女同学，行为非常恶劣。

    事发生后，许多家前来抗议，认为学校不应该让她们的大家闺秀和一些胚混在一起。事实上学校也苦这类学生久矣，银行家的小老婆、旧军阀的妾，她们大多数都是抱着镀镀金的目的来读书的，无论学识还是纪律都差得太过，不是动辄旷课不来，就是迟到早退，即便有一分姨太太是遵规守纪的，但架不住她们毕竟不是黄大姑娘，但凡家里老爷晚上淘碌得多了，第二天起不来床也照样迟到，更别说有些姨太太上着上着肚就大了。实在是败坏校风。

    而今了丑闻，校方着急了，连忙统计和调查此类学生，使劲浑解数想把她们劝退，或者分到该校设的另一所郊区学校去。但其实他们的工作量在私奔事件之后已经小多了，因为好些个姨太太都被夫主拘回去了，也是生怕沾染了外面的风气，给他们也来一个卷财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