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学校时，大门已经关上，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刚刚打完。矮胖的保安站在门，如一人墙，凶神恶煞拿着名册登记。

    “没我名字？你这没更新吧，”路拾萤伸着脑袋，仿佛迟到的不是自己：“我应该是46号。昨天刚办转学。”

    宋山难得满意，笑起，带着得意门徒走了，留褚方元鼻瞪。

    古人说苏轼，“以天资解书，善书乃其天”，因此他疏于临池，亦能写一手行云的《赤赋》，妩媚天真，字字丰，是百年不遇的天才。

    宋敬原自认倒霉，在名册上指自己的名字，后面被打上一个代表迟到的小对勾。要找路拾萤的名字时，却了差错。

    他写了一幅字，草书，宋敬原一时没看清。可盖的那枚闲章私印他却熟悉。是普通青田石，刻，走刀工整畅，单一个延字，右边偏旁成肖形印，一只弯角小羊独卧柏树之。

    苏柏延有天赋，也用功，年纪小，笔力，可宋山的字典里却几乎没有夸赞。

    或许恩绝义断也在这里。

    二人究竟为了什么分扬镳，宋敬原并不能说清。

    大吵一架，无可回旋，就此别过，全当不曾师徒一场。

    与宋敬原的气吁吁不同，路拾萤慢悠悠锁上小电驴，转着钥匙大摇大摆往校门，一不着急似的。

    作者有话说：

    ◎“好大的少爷脾气。”◎

    苏柏延生在寒冬，属羊。

    宋敬原当即怒了，心想你怎么区别对待？正要抗议，却听见路拾萤说：“不了吧，我估计以后会经常迟到，要不先在后面给你手写一个名字也行。”

    好巧不巧，又在门遇着扫把星。

    于是这一晚，宋敬原躺在床上，心中不由反复忆起与苏柏延有关的昔日时光。往事记忆犹新，历历在目，闹得他翻来覆去烙大饼，听了一夜虫鸣才勉睡。第二天早上就差睡过，着两枚黑圈连带爬往学校跑。

    虽然心里知是师父有意敲打，却过不了这坎儿。这事对师兄打击很大，很一段时间未曾展颜。

    保安拦两人：“哪个班的？！”

    那时褚方元宴请书友，有一老在院中提笔而书。为了和时景，就写《兰亭集序》。书毕，写的一般，可要给老辈人面，众人便赞不绝，说是难得的上品。

    “新来的？”保安抬，“那算你走运，第一次就当是警告了。记住了，七二十准时关门，以后不要迟到！”

    宋山不门姓隔阂、不图声名回报，倾尽所有培养他作为后继。苏柏延却厌了。他有自己的路要走，不肯循着宋山的脚步。

    可就算如此天资，宋山对他的教却也严苛至极。宋敬原记得，幼时清晨，天边霞光方紫，师兄已在院中临帖习字。所谓“临池学书，池尽黑”，苏柏延石桌放一坛清，每日收笔时，黑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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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苏柏延亦是。

    苏柏延绝离师门那一年，他才十岁。人太小，不懂世事，只余当时场景历历在目。他记得，就在这张桌案旁，第一次见到像宋山、苏柏延这样温和儒雅的人，也能冷脸来恶语伤人。

    小路同学。

    “七班。”异同声。

    记得一次苏柏延取法张猛龙碑，题“风峭南北”四字，短俯仰，笔笔力绝，褚方元后来提起，说已有虬健之意，拿到哪里，都是上品。可宋山只是瞟了一，说张猛龙碑，工而不庸，放而不杂，苍茫遥远，苏柏延所取意，只是把“叠石逸气”学成笨笔。

    那之后，宋山不允许他提起这个曾经的师兄的名字。

    师父的信，他不会动。宋敬原左思右想，将信压在木箱曲谱底，多放了一把樟脑。他一个人在阁楼呆了片刻，想起楼案上，路拾萤喝过的茶杯还没收，又蔫蔫地楼。

    楼时，却恰巧看见宋山钤印。

    宋敬原曾经听见他说，大概他终此一生也不能令师父满意。

    04 师兄

    只有宋山远远坐着，打了声哈欠，笑眯眯地瞧苏柏延。他瞧苏柏延一，苏柏延就心领神会，上前去，对人颔首，提笔写“”。

    取法王羲之的，横斜上扬，末笔淌，一上一、一一收，正如潺潺，生机十足。那时苏柏延习字不过寥寥数年，一个“”字，却写了王羲之的千年来为人称的笔中真意，一破老人那版《兰亭集序》的僵呆板，闹得场面好不尴尬。

    而等到宋敬原起床，师徒二人早已在桌案旁拆字。宋山坐，苏柏延站。论势论法，说欧险劲，字法剑走偏锋；分析结构势，三横等距、短撇收笔；等到读帖，又讲吴均帖走笔畅飘逸，松适当，“风烟俱净，天山共”。除琢字习书之外，篆刻回文练切冲走刀、悟读经传书卷也不会落。

，就连宋山这般尖酸刻薄、于，也曾说苏柏延“天资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