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山的规矩，说多不多，说严不严，只是每日定了功课，晚上查验。其余时间，不你什么，别把蓬山路炸了就没事。于是少年人白天写字、练篆刻的冲刀十三法、看印谱与画册，穿着写写暑假作业，晚上起风，天儿不那么闷，就骑车在江都城转。

    路拾萤天生飞行员的料，平衡好，敢松开两只手蹬车板。宋敬原有些嫉妒，一副不屑一顾的样：“不知的以为你是戏团来的。”路拾萤并不和他计较，手把手教他半天，觉得宋敬原实在太笨，一蹬跑了。

    宋敬原只好在后面追。他们沿着街边骑上过江大桥，两岸夜如星星灯火。停在路灯等车时，光醉人，照在脸上，心神意。而等从坡上往冲时过隧，风猎猎向后刮去，得路拾萤的工装衬衫鼓鼓飞舞，影如新生小燕一般，宋敬原心里就想：

    和有些人在一起，骑车都是一路绿灯。

    等到在城里你追我打一圈之后累了，就回到庙儿街吃宵夜。

    相来，路拾萤已摸清了宋敬原的味：甜第一，咸第二，酸看菜系，辣的一概不吃。不吃芹菜，不吃韭菜，不吃香菜，不吃葱。炒饭里但凡有一丁胡萝卜，都能被他尖地挑来。路拾萤依旧拿筷敲他：“知自己为什么不吗？”宋敬原说。路过甜品店，买了一盒小串的糖葫芦。付钱时路拾萤极其不屑，说你怎么吃小孩的东西，可等宋敬原刚伸手，却低叼走一串夹绿豆的。

    宋敬原终于火了，揪着路拾萤衣领勒令他赔钱。

    路拾萤笑嘻嘻地说：“我不是帮你减吗？不过你也吃不胖。”

    偶尔会路过辛成英家，晚上游客多，生意红火，辛成英多半都在店里帮忙，腰上系着围裙，两手端着盘。他没有空一起到窜，于是两人只是坐坐，光顾他家生意，两碗藕粉圆，又推着单车离开。回家时，路灯将影拉得很。宋敬原在前，路拾萤落在后，宋敬原心里想：我以前觉得路拾萤是扫把星，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遇到他以后，才有勇气随他向人海去。

    八月初的某一天，宋山叫路拾萤明日不必早起。

    宋山说：“你的回文，朱白练的都可以，冲切两个刀法算是及格，但还有些生涩，所以平时基础功不能放，继续练。同时，该开始学篆书技法。你的章尚没有‘金石之味’，因此没有神韵。我知你擅草书，但篆是刻的本，所以这一个月你不准写草，回炉重造，从《峄山碑》临起。”

    宋山又看着宋敬原说：“你的工笔，总算有了提升，有了写意的意思，不要再画鸟，多看山图册。你格偏实，没有飞白无踪的潇洒，所以不敢让你碰草，也不敢早早放你山门槛。继续写行，你的行书写的太将就，前段时间闭至极，这几天好一些，多揣笔生字、字生行的意思，不准偷懒。”

    两个人不仅挨骂，还领了一堆新的吩咐，就垂丧气观鼻鼻观心杵在一。

    然后路拾萤问：“那您去哪？”

    宋山顿了顿，睫微垂，吊儿郎当地说：“我去问成仙。”

    然后真如仙人一般拎起背包，一黑衣地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