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后的谢骛清，于瓷白浴缸边沿坐了。

    一条细细的红绳，拴着个小小的寿星公。

    “你们是活着了山海关，你们的国与家呢？”谢骛清底有了隐忍的怒意，“你方才提到谢山海，而谢山海是为什么抛家舍业上战场的？”

    砖灰烟灰缸旁，摆着飞艇香烟和一盒火柴。他撕开细的银封条，打开香烟盒，轻在掌心敲了一细白的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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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山海，”孙维先严肃地问他，“你忘了当初推翻清政府的初衷是什么了？为了主义之争，这场仗打得值得吗？”

    谢骛清笑了笑。

    浴缸旁的金属架上，搭着他于京中习惯穿的白衬衫和军。“小让准备的，怕将军来了，没衣裳换洗。”

    婴儿太小，他只能远观。谢骛清于三等船舱住了几日，没条件沐浴，到了港码，徒步到秘密通站，除了伤消毒，周没消毒清洗，不敢靠近自己的儿。

    两位老同学对视着。

    莲房领他去了一间小浴房。

    “她看不到，”他笑着，脚步缓慢地迈上台阶，“继清醒着，还是睡着？”

    第61章 月是故乡明（1）

    那夜，老友离去。他背靠船舱，坐于沙发床侧，阖眸休息。

    “上学时，你我都喜的一句话。我想，你已经忘了。”

    愿得此报国，何须生玉门关。

将军。而今夜，在面前的男人，着对襟中式上衣和灰布，一双旧布鞋踩在脚。衣服破旧为乔装，但他的手再无夹着香烟的潇洒，而有着久经风霜的糙。

    “刚醒，电话挂断就醒了。”莲房忍着泪，为他推开公寓铁门，里边住着两人，一是何家航运的老客人，另一就是继清和莲房。

    他说得平静，如同过去每次在学堂里和留着辫的老师争论，争论租界，争论丧权辱国的条款。

    “中国历代将帅，有不战而驱敌兵的，从未有不战而丢国土的，”他亦严肃盯着孙维先，“北伐中断，你们失了对朋友的义。在黄埔，逮捕杀害自己的老师，你们失去了为学生的义。山东济南，绕路而行，东三省不抵抗，撤兵山海关，你们失去了家国大义。无论大义小义，皆可抛舍，不是我忘了初衷，而是你们。”

    谢骛清这打扮不适宜叫黄包车，他问秘密通站的负责人借了一辆自行车，骑着去了繁华的商业区。一个小公寓门前，莲房红着，看着风尘仆仆的谢家少将军推着自行车，停靠在楼红砖墙旁。

    是为山，为海，为收回华夏每一寸土地。

    “少将军……”莲房看着他，“你这样……小看了……”

    “小在继清的包袱里，带过来的，我看拴着一红绳，就给他绑在摇篮上玩了，”莲房解释，“我过了，净的。”

    这是少时，他二人以笔就墨，挥洒于学堂墙上的豪言壮语。

    孙维先没想到有一日和他对立，当初在学堂，和人争论维新，他们两人历来是一派的。后来反袁，再到北上和谈，两人都是比肩而战……“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你教来的，见到你自然怕，但我们是同一个战场来的。你在我里不是清哥，是谢骛清，谢山海。”

    谢骛清常年在山林作战，地带让骨伤复发，后来夜渡漓江，更让伤势加重。他本不愿离开战场，但一个将领的极为重要。趁着反围剿大胜，他悄然离开红区，由秘密通前往香港医治旧伤。

    “看你这样，真想不到是个曾被称作‘误卿’的男人，”孙维先替他慨，于沙发上落座，“只要你改变主意，随时可以去南京政府任职。”

    为隐匿行踪，等到客抵达香港，谢骛清终于联系了何家省港办事的人。

    莲房接到电话，声音抖得厉害，给了谢骛清一个地址。在皇后大。

    谢骛清照旧微笑，不语。

    他的西府海棠还记得，百的多宝格隔断墙，那个瓷碟里的香烟牌。

    小公寓里，没有多余的外人，妈被莲房以借支开了。

    尚不会坐的小娃娃，在摇篮床上，对着面前拴着的一个小玩意儿，摆着右手，嘴里咿呀呀的。他摸不到，够不到，但持不懈，仿佛认定自己总有一日能摸到似的。

    短暂的寂静后，谢骛清问：“有没有浴室？”

    谢骛清和老友对视，启：“如果你把此战看得如此狭隘，你们是注定要失败的。我问你，辛亥革命前，戊戌六君为了什么？再往前，甲午海战葬海底的将士为了什么？再往前，岳飞为何？而班超为何？将士为固守疆土，你们拥护你们的主义，却忘了家国故土。”

    “你这个人，拿定主意就难改，我清楚，”孙维先，“但我还是想试一试。前几次围剿，你们虽然逃过去了，之后就没那么容易了。兵一次比一次多，那些军阀也和南京达成协议，一同合围剿，你们迟早要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