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当然也是恨过的。”

    怎么可能不恨呢？

    死去的是她的丈夫，是她孩的父亲，是她从小青梅竹大，是说一辈都会守着她的人。

    他因他而死，她怎能不恨？

    她还记得谢行走的那日，是寒冬腊月，大雪如鹅一般，一夜就让整座雍州变成了雪国，外面是等待他的大军，而他半蹲在她的床前，侧着脸靠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温笑着和肚里的孩说，“你要乖乖的，不要折腾你娘，爹爹打完仗……就回来。”

    说来也奇怪，从前时不时要闹腾她一的小东西在他说完后竟真的没再闹他。

    外静得只有风雪声，而她坐在床低凝望她的丈夫，并未揭穿他人生中第一次说的谎。

    那个时候本没有人有把握打赢匈，每个人都是抱着赴死的准备踏上战场的，所以在谢行沉默看着她的时候，她也只是笑着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脸。

    “去吧。”

    她阻拦了他要说的那些话，只是温和地凝望他，她和他说，“无论如何，你我同在。”

    她的丈夫是天立地的大将军，她自然也不会逃兵，若城破，她就以殉他，绝不让蛮夷小族欺辱了他的女人。

    姜唯记得那日谢行一句话都未与她说，只是在迈屋门的时候忽然又掉回来抱住了她。外的风带着离别的呜咽，她的丈夫在她的脖颈间落一滴泪，从始至终，他们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向彼此承诺。

    没什么好承诺的。

    他和她早已许了三生，即使这一世没能圆满，他日黄泉路上，奈何桥边，也会相逢。

    只是姜唯没想到结果会是那样的。

    大军带来胜利的喜乐，他的丈夫却躺在乌黑的棺木中，再也醒不来了。

    “可我该恨他什么呢？”姜唯凝视着不远的青缠枝香炉，里燃着她自制的静神香，双手安静地叠放在膝上，她声音缓缓，“恨他莽撞，恨他不服军令？”

    “可他那个时候也才十二岁，他想为大汉所受的屈辱为死去的将士百姓报仇，这没有错。”

    她又说，“恨谢行吗？”

    姜唯摇失笑，“我又不是不知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果那一日他为了我和小回迟疑了，没去救阿南，恐怕他一辈都会活在痛苦之中。”

    “瑶瑶。”

    姜唯的语气平静又落寞，却不知是在和她说，还是在和自己说，“我也是后来才明白，原来活着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

    当年鲜衣怒的谢池南成了如今这副样，她不敢想象若是行活着会变成什么样。

    可她知——

    若让他那样浑浑噩噩的活着，她宁可他抛她放弃她，去他想的，至少他不会后悔。

    屋里很安静，外也无人说话。

    姜唯看着那缠枝香炉了会神，回过却发现旁少女又哭了，“怎么又哭了？”她把人揽到自己怀里，拿着帕细心又轻柔地替她抹着泪，语气无奈又着几分叹息，“你从前可最不哭。”

    赵锦绣没有说话，她只是埋在姜唯的怀里，无声的啜泣着。

    她从前不哭是因为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她哭的东西，所有人都捧着她纵着她，她就连得不到的东西都没有，又怎么会哭？

    如今她时不时掉泪，是发现原来人活在这世上是那样的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