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人，真的一到榻上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漆黑的眸跟搅了一团墨似的，被他看着时，很有些压迫。

    就莫名地会心慌。

    倒不是说怕他这人，而是想到他敲骨髓时的那疯狂，会不自觉地手脚发，透不过气来。

    姜黎疲惫地闭上，困意似蔓延而来。

    可想起礼来人时说的那些话，又缓缓睁开睛，细声问：“四月二十六便要殿试，你这几日可要回偏屋去为殿试准备？“

    “不必。“霍珏轻轻着她的膝盖，温声：”殿试只问策，那是我一贯来擅的。“

    姜黎听他这般说便放心了，他这人素来不说假大空的话，说是擅问策，那就定然是擅。

    她安心地闭上，迷迷瞪瞪间，听见霍珏在她耳边：“五月初一传胪大典后便要御街夸官，我让何舟先在飞仙楼定个面朝安街的厢房，届时阿黎与阿娘不必挤在人群里，在飞仙楼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姜黎脑里还尚未曾将御街夸官与状元联系在一起，闻言便着声音，糊地应了声“好“。

    霍珏借着一豆羸弱的烛火，温柔专注地看着小娘熟睡的脸。

    上辈的这个时候，他被徐书瑶所害，被去了举人的功名，无缘会试。若不是因着临安地动，周元庚罪己诏，大赦天，他连当太监的资格都无。

    那时阿黎在桐安城，尚且不知他已了太监，以为他顺顺利利地参加了会试。

    她对他总有一奇异的自信，只听旁人夸他几句，便始终觉着他一定会中状元，一定会风风光光地御街夸官。

    于是会试刚过，小娘便算着日偷偷来了盛京。

    只单纯想，隔着安街远远看一，那个受万民朝拜、鲜衣怒的少年状元郎霍珏。亦是她了很是漫的时光，偷偷喜着的那个人。

    小娘的睡颜恬静乖巧，霍珏看了许久，才隐忍地在她上碰了碰。

    上辈阿黎想看而没看成的，这辈，他要让她看个够。

    -

    会试放榜后，霍珏这个名儿在盛京彻彻底底家喻晓起来，也渐渐有人将他与上元夜在临安城救了万余名百姓的那个霍举联系起来。

    一时名声大噪。

    四月十八，翰林院学士严徽悄悄叩响了礼尚书府邸的大门。没几日，便有人将会试三名的答卷在礼衙门外张榜。

    无数杏榜题名的贡士与落第的举人涌去观看，再来时，人人脸上均是一脸心悦诚服。

    一个落第的中年举背着个大大包袱，自哂一笑，叹：“从前某只闻太原府宗奎与江陵府曹斐的盛名，以为其二人已是此届举人登峰造极之人。今日官衙窥榜，方才知晓，是某井底之蛙了，竟不知这世间尚且有那般低调却又才学过人之人。 “

    这话也不过是落第者的肺腑一叹。

    若这中年举知晓他嘴里那位低调却才学过人的会元，是他赴考那日看到的“绣枕“，怕是惊得睛都要掉来的。

    中年举的一遭话引得旁的人纷纷附和。

    礼贴了三名的卷，江陵曹斐文采瑰丽，太原宗奎缜密严谨，而常州霍珏的卷里，却不仅仅局限于文采与逻辑，更多的是一登望者方才会有的大局观。

    是阅遍百书、纵观今古且察过民间疾苦的大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