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夏乏。”崔沅绾掂着一把团扇掩面，眯着，隐有睡意，“歇会儿罢，有什么事再叫我。”秀云说是，伺候崔沅绾歇息。往前小娘可没午睡的习惯，大抵是倦得罢。张氏的屋里有冰盆摆着，雕窗用梨木杆撑了半扇，凉快清。崔发觉着这当真是好，躺在张氏怀里，稍作歇息。张氏任由崔发靠着脯，心里有千万句埋怨，但瞧见崔发满目愁容，生怕说错话惹人恼，只是有一没一地在他边扇着凉风，一面附和着崔发的牢话。“晏家和林家，实在是难以选择啊。林兄与我有恩，夏史也发展得正好，晏家也是崛起的新秀。可我……”崔发话止住，这些官场上的话平日里他都跟王氏说，王氏虽不懂，毕竟是一家人，不会往外传。妾室就不一样了。今日一急，这才破了例。张氏笑笑，姣好面容顿时绽开了，恍惚之间散发着香气，迷了崔发的心。“如今我是御史中丞，”崔发开，“御史台的台，听起来好，实则各繁文缛节都要时刻谨记遵守。看着威风，实则容易得罪人不说，还常常吃力不讨好，家里讨不到半分油。”崔发把真心话说了来，他原先是开封府的判官，后来莫名升到了御史台去，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张氏不懂皇家的官位名儿，打心里觉着台威风，只是开还是说着另一番宽话。“既然如此，那就尽力任别的官罢。我看那什么枢密院啊，国监啊，都有相公撑台。他们能去，成郎也能去。”张氏天坠地哄着，叫崔发一时不知天地理是何。崔发沉，“这么多年，你肚里也没个孩。等二这婚事过去了，我再好好陪你。”张氏听了自是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抹也往坠了几分，白的来。“不是时候。”崔发又把那抹往上提了提，“我来你这儿，是为了等晏学士登门拜访。这会儿人都快到了。你先拾捯，显得面。”两家相会的场合，妾室都会避嫌，正妻跟在家主边待客。不过崔发一向张氏，何况晏学士信上特意说想看看全家人，日后不怕脸生。崔发清楚他的心思，无非是想多看看崔沅绾而已。“叫个人，去二那屋里给她说声，酉时前到前堂屋去。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多好。”也不知崔发话里哪个字惹了张氏，她应声说是，话里酸味溢满：“行啊，我叫小帘去。”小帘是张氏屋里的贴女使，一听自家娘发话，赶说好，转去。日毒辣，秀云搬过一把藤椅，躺在廊打盹。竹帘档大半日光，从竹扇里窜来的日影斜打在椅脚边，照着垂地的杏黄三涧裙。秀云听见碎碎的脚步声，睫一颤，忙起迎接。来人竟是姨娘屋里一贯嚣张跋扈的帘儿。“家主吩咐，酉时晏学士来府上客，叫娘收拾收拾，尽早到前堂等人。”大房二房从上到都是相看两相厌，帘儿对着秀云胡嚷了一通，也不多代，随即离去。遭罪的是屋里才睡熟的崔沅绾，被秀云轻声唤醒。“他今晚就来？”崔沅绾着酸涩的，问。久久听不到回话，定睛一看，原来是秀云看得痴了。“莫不是沉醉在我上了？”崔沅绾笑着打趣，说了句诨话，不曾想秀云了，毫不掩饰绪。过会儿回过神来，秀云忙捂着通红的脸说逾越。人卧榻，衣襟凌，藕臂轻轻晃动，任谁叫了这幅场景，都要痴上几分。崔沅绾轻笑一声，却在想今晚何装扮。上辈嫁后生活不顺意，无心打扮，常穿布麻衣，灰土脸都是常态。如今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是一张不染烟尘俗事的脸，崔沅绾慨万千。“娘平日里都不这紫衣裳，今日却挑了远山紫的衫、木槿紫混藤紫的褙，当真是一日有一日的偏好。”秀云心里不解，手上还是拿起篦，簪，挑着合适的冠梳，耳坠，搭这紫衣裳。崔沅绾闻言，低打量着这衣裳。她早不是原先天真无邪的小娘了，哪会在穿搭上费神。衣裳样式得她心，褙对襟镶着一排小珍珠，立领金线缠绕。两袖绣的是开得正盛的紫藤。这件衣裳，是先前过生辰时，崔沅绾特意叫人的。不过是图个新鲜，衣裳好后，新鲜劲一过，她便再没穿过。今日是新生，自然得用新衣裳来。绛，绘弯眉，秀云一番动作行云，半刻便给崔沅绾装扮了好。“爹爹方才应是给晏学士递过信了，就是不知林家那边……”崔沅绾绕着上坠来的珍珠串，轻声问。秀云说不知，“方才姨娘屋里的帘儿来了，只是说叫娘去前堂见人，林家的事半句未提。”“姨娘屋里的人来我这儿？”崔沅绾有些疑惑，不过再一想，约莫是爹爹歇在了姨娘屋里。“姨娘一向把我和慕哥儿视为中钉中刺，若不是爹爹劝和几句，这两屋之间半年都不会有任何来往。”崔沅绾说罢又问了句时辰，见快到了，忙起去前堂。晏家学士，人人中手腕，端方俊俏的君，崔府里没人不想窥见他的半分相貌。她也想瞧瞧这能救他于火之中的郎婿，到底是何狠戾模样。崔家人重视这次的来客，人人都换上了新衣。女先来，崔家人丁也不兴盛，只有慕哥儿和崔沅绾两人彼此相望。慕哥儿是个顽，上学上得早，功课不好好读，一心想着和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