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还是有人没捱过去。钟老太死了，死在平安夜那一天。除了上回曲轴厂的那次，钟季同还给虞闻打过一次电话。钟老太转重症监护室的时候，他求虞闻过去看看。虞闻没去。钟老太那是真的喜他吗?一般来说多半是疼孙的。虞琴和钟季同是偷偷领证结的婚。钟老太前半生迷信，找人算来虞琴的生辰八字跟儿不合，算命的说不建议这桩婚事，虞琴克夫。所以钟老太一直不同意虞琴门。奈何那时的钟季同被冲昏了脑，要跟她结婚，钟老太也拦不住啊。一年后他们就生了虞闻。等到后来钟季同傍上了厂千金，钟老太不能说敲锣打鼓庆祝吧，但多少觉得儿这是息了。人说，丈夫对你的态度决定了他家人对你的态度，自那之后钟老太也不掩饰对虞琴的厌恶了，赶快拾掇两人离了婚。孙她也不要了，那时候千金已经大肚了，找人验了也是个男孩。钟季同这回找着了一个旺夫的，刚结婚就继承了两个厂，事业飞黄腾达。儿是母亲父权社会的通行证。钟老太的后半生扬眉吐气，凭借一个“事业有成”的钟季同，指挥着钟家上上二十余人。钟老太的后半生依然迷信，只不过她还信上了佛。年纪大的人沾佛光总会让人觉得德望重，讲话也更有分量一些。直到两年前钟老太穿金银地走在天桥上，她又遇见了当年那个算命的。钟老太往回走了几步，她先是往摊上丢了二百块钱，然后对算命的说：“大师你算得准啊，我儿前妻不光克夫最后还把自己克死了，你说当年我若再些，我儿是不是就能更早大展鸿图？”算命的一听，额的皱鼓得跟油桶过似的。“造孽啊造孽……你和你儿都造了大孽啊！”

    原来算命的当年是想救一救虞琴，她跟钟季同确实不合适，但原因不是虞琴克夫，而是钟季同克妻。算命的心想算尽不说尽，却没想到这二人还是结了婚。钟老太大惊失跑回家，自那一天起，她就跟被鬼缠住似的，一病不起。今年初住了医院。人老了总让人觉得可怜。尤其是一个又老又在生病的人。这可怜无关乎她好坏，而仅仅是作为一条生命，在耄耋之年被她钟的世界所抛弃，那彷徨、无助的可怜。“虞闻……答应我们家族谱了吗？”钟季同摸着母亲的手，里满是痛苦和自责，“妈，我会说服他的，您再等等。”再等等，你让钟老太太拿什么等呢？她现在最缺的，就是命。钟老太还是死在了平安夜。中国佛不了洋节。钟老太生在裹小脚的年代，后来赶上改革开放，钟季同也息了。她cao持着钟家的大半生，霸横行一世，走时也是风风光光。一大家二叁十号人，孙孙女，重孙重孙女，纷纷跪在地上，围在惨白的床纬前，哭得悲天跄地。这里习俗是这样，谁家死了人，谁家哭得响谁家的孙就最孝顺，谁家的老人就最德隆望重。隔房的病人听到响彻楼层的悲恸声，纷纷叹，这走得得是个多好的辈啊！但钟老太死前却没闭。因为她没见到她大孙。钟老太应当是佝偻着背走在黄泉上的，她怕碰见自己的老伴儿，怕钟文鼎捉住她问她。“虞闻……咱家族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