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乡佬

    赵小暑饿昏过去之前最后的记忆是一双睛。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睛，藏在细密齐整的乌黑刘海，黑的分太黑，白的分又太白，彷佛在一张一翕中，就更替了昼与夜。

    他没有力气思考太多，饥饿已经蚕了他大分的意志，好像又有一错觉，有这双睛的主人在边，那么就这样昏睡过去也不会死，之前撑了那么多天，就是害怕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

    而现在，终于可以放心地昏睡过去。

    小暑醒来时，是和衣躺在了一张柔的床上，他这辈都没有睡过这么和的床。

    一间明亮齐整的小房间，四周围亮堂堂洋洋，舒服得他连动都不想动，甚至忘掉了饥饿。

    门忽然呼啦一声被打开，一个四十多岁模样的中年妇人走了来，也不抬，就把手里的一大碗饭菜嘭地一声搁到桌上，看见他醒着，立即十分冷淡地对他说，“醒了。先把这碗饭吃了。等等去见烟云小。”

    这女人说话的嗓音不大，但是剌剌的，没半人味，小暑连半个字都没听去，一双大却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那碗饭菜。

    是一大碗冒尖尖的白米饭，饭上盖着油汪汪的一层炒和片。

    小暑咽了两唾沫，猛地了床去，抓住那碗饭，连筷都没用，就用手抓着风捲残云般地吃了起来。

    那中年妇女皱着鼻翼，抱着手，在旁边又鄙夷又怜悯地看着他吃饭，彷佛在看着一条臟兮兮的狗。

    小暑扒完了最后一粒米，依然意犹未尽地着碗底的菜，那妇女终于看不过去，扔了块巾在桌上，“别了，快手跟我走。以后天天都能吃饱饭。”

    小暑跟着中年妇女走房间，穿过像幻境一样富丽堂皇的走廊，又穿过光充足的园，不少正在活的人停手中的活计好奇地观望着他们，有几个还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小暑一直埋着，看着自己那双千疮百孔的布鞋，倒是那女人朝着他们很不耐烦地一挥手，“该什么的什么，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