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街 （一）

    隔了两天，小暑真的拿着顾二少爷画的油画上街去装裱了。

    城隍庙一带正是整个上海滩市井之气最郁的地方，周围街市经营着京广杂货、骨牌、象牙、玩、照相、画像、心等等，人涌涌，闹非凡。

    他到底还是个孩，许久没有过那死气沉沉的顾宅，来到了这样闹喧闹的街上，沉闷的心也略略开朗起来，被人簇拥着，只朝前走着，睛不够用，觉得这里也新鲜，那里也好看，就连初夏时分那瀰漫在空气里的淡淡汗味，他也觉得是馥郁的。

    小暑不敢耽误正事，很容易地寻到了画框店，装裱好了油画，把画背在了上，照理说这时候就该回去了，然而难得能够这么上一次街，他又怎么也不舍得就这么回去，于是他放慢了脚步慢慢地沿着街磨蹭地走着。

    慢慢地，不知不觉穿过人，走到了人相对稀少些的地方，他忽然望见了两个熟悉的人影，一个他认来是景和的亲妈，顾家三姨太赵淑芳，另一个却是顾家的司机小何，两个人站在路边，喊停了一辆人力车上了去，就有急事般匆匆忙忙地走远了。

    小暑看着他们远去，心里正觉得奇怪，忽然什么东西“啪”地一打在了他的眉上，一阵痛意扩散开来，乎乎的血就顺着眉角汩汩地了来。

    转过去，只见后方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正一手拿了个小弹簧枪，一手摀着嘴木呆呆地看着小暑，看样已经被自己闯的祸吓得傻了。

    回过了神来，他才结结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懊恼地一跺脚，定了决心般，“你先跟我回去吧，让我妈帮你包扎一。”

    小暑捂着血的眉角摇摇，“算了，不用了。”

    那男孩儿拉住他的手，说了一声，“走吧，我家很近的。”就半拉半扯地拖着他一路小跑了起来。

    是一间小小的南货店，店门前挂着一块有些旧的招牌，他只勉地认得一个“白”字。

    推了门去，就有一郁的家常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只见大大小小的各式玩意儿堆满了大半个店面，店的后方有一小块门帘，估计那里面是生活的区域。

    男孩儿朝里面喊了一声“妈”，没有人应，他急了，又大声地喊了一声，这才有一个三四十岁胖乎乎的妇人一边应着“来了来了”一边撩开门帘走了来。

    这妇人一看到小暑捂着眉角，手指里都是红红的血，就吓了一大，“哎呦”了一声，“阿英，要死啊，你怎么又闯了祸了。等等收拾你。”说完，忙去里屋拿了医药箱，就替小暑消毒包扎起来。

    其实他的眉角上只是被弹簧枪破了，开始时血的夸张，到这时候，血已经差不多都止住了，没有那么严重了，但是这妇人的动作细緻温柔极了，又是一一个的“成这样，哎呀，真是对不起”，间或的骂几声自己的儿，她这样，反倒是让小暑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在她包扎的时候，那小男孩儿就立在边上，焉八脑地耷拉着脑袋。

    包扎完了，那妇人立刻对着她儿严厉地，“快把你那个破东西给我来。”

    那小男孩儿一惊，却上又低了去，故意地了一副没有听见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