惺惜 （二）

    少年清醒过来时，被禁锢在一片仄的暗里。

    后没有退路，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到。

    有一些原本早已沉到了最的东西，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慢慢地浮了起来。

    那时候，大还没有嫁，三哥哥也还没有走，小妹妹还活着。

    那是洋洋的初夏天，蜻蜓在飞，知了在叫，夕橙黄的光落在田埂上，落在河面上，亮灿灿的一片。

    大走在最前面，乌黑的辫垂在脑后，三哥哥玩着一支细的柳条走在她后面，刚刚会走路的小妹妹跌跌撞撞地跟在自己后。

    三个人这样走着，不知究竟是要到哪里去，心里面却是安稳笃定的，因为知家就在不远的地方，反正一推开门，姆妈都会笑呵呵地站在灶前面，厚墩墩的木桌上摆着腾腾的饭。

    没多久，大在锣鼓声里，抹着泪跟着那男人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三哥哥是跟穿着军装的人走了。

    再后来，是没日没夜的饥和荒，天不落一滴雨，也没有一丝粮，能吃的都吃了，不能吃的也吃了。

    小妹妹再也没有跑过，像条搁了浅的小鱼趴在地上，她甚至是没有气力哭了，开始还能够喊几句饿，后来什么也喊不来了，两隻睛呆滞地看着昏黄昏黄的天，时间的一动也不动。

    看到别人的饭桌上还有半个馒，他想也没有想，夺了门去，拿起来就揣在上没命地跑，被人追，跌了好多跤，爬起来，却仍是不停地跑，回到家里，把那半个馒掰成碎块朝着小妹妹的嘴里用力，但是不怎么，她都再张不开嘴，也咽不去了。

    小妹妹被捲在破草席里，草草地烧了，最终什么也没留来。

    后来，阿爹着泪从贩人的手里接过了半袋玉米。

    说是给他留一条生路，也给家里留一条生路。

    闷的船舱，无休止的挤压，江发酵的臭味，到了那间暗沉沉的厂房里，沉重的铁门一关上，又是什么光也见不到了。

    光再亮起来的时候，是在那个漂亮的客厅里，明眸皓齿的少女穿着学生服懒懒地坐在沙发上，太光透过飘动着的丝质窗帘洋洋地透来。

    光又暗了来，然后是布帛被撕裂的声音，男人那张狰狞扭曲的脸。

    从过去到现在，总是这样，什么也保护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不想再看，不想再想。

    他把自己的手握成拳，在那片的泥地上一的碾磨起来。

    很快的磨到血模糊。

    开锁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里传过来的，木门被掀开了一，一些天光透了来，像是一隻手，终于把这一层暗沉沉的黑暗揭了开来。

    四面是黑乎乎的土墙，地上横七竖八地亘着焦黑的枝条，瘪的虫尸，煤渣，破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