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 （二）

    风实在大，刮得人睁不开，烟云迎了风，一步一步走得费力，小暑跟上去，皱了眉对她说，“没人看着。他不会去安葬他的。”

    他是穷惯饿大的，所以很知穷人在这一方面的秉。

    烟云没理他，仍是自顾自地走着，声音掩在呼啸的风声里，又又冷，“那又怎么样。他有良知，埋了他，那最好。他不埋，也没什么。人死了，就没意思了，埋不埋有什么分别。”

    小暑不再说话，缄默无声地跟在她的后。

    回了房，她第一件事，就是去寻香烟，翻箱倒柜的，好容易找来一盒不知放了多久的烟，赶了一支来，挟在手上，又去拿了火柴，两隻手哆哆嗦嗦的，划了好几才刚刚着。

    她坐到了椅上，一边烟一边木呆呆地看着墙上景和送的那最后一幅画。

    挂了两年多，经了时间洗礼，这幅画的边沿已有些发黄，不过彩还是绮丽如新，那太和煦明媚，草地鲜亮翠绿，女孩天真烂漫，一副生机的日景象。

    小暑顺了她的目光，也看着这幅画，他不言不语，双手慢慢地握在一起，过了一会儿，终于站起来，走到了房门。

    他回过去，要想和她说上一声。

    然而，也用不着多此一举，因为烟云仍在呆呆地看着画，一直到小暑走去，又轻轻掖上了门，她也没有动过。

    关于二少爷是如何死的传闻，很快在顾家传开来，有一个人的亲戚正好住在发现景和尸的那一条街附近，他斩钉截铁地说那天凌晨，他亲戚在半梦半醒时听到了枪声，故认定二少爷十有八九是遭了日本人的毒手。

    他们又说起那苦命的二少秀茹，无端被一群日本兵当街给糟蹋了，最后只有自己了断了自己，作孽死了。

    说来说去，他们无非是嘆，如今外今非昔比，已经沦为了日本鬼的天，能够不去，还是不去为好。

    在获知景和死讯的几天里，烟云从到尾没哭过一声，更没有显悲伤，大分的时间里，她就是支着手臂呆坐着，一声不响地看着那幅画，给人一要将自己的灵魂与这画合二为一的错觉。

    她静坐着看画的时候，整个人便又和暑天时一样，与周遭的一切生生离了。

    而对小暑来说，这时的她却又比暑天时更难接近，只要在她的边上待着，就像是被压了一块石，沉甸甸的透不过气。

    天气也总不肯好，冷的雨连绵不断，遥遥无期。

    这一日清晨照例雨，没起来就听见敲门声，小暑去开门，却是那唯一帮助过烟云的女佣王妈，她有些伛偻地站着，一个手撑着伞，一个手拢在棉衣的袋里，看见他，脸上忙堆起一番有些生的笑，却又言又止，好容易才说清楚来意。

    原是她的小儿病了，想让他帮个忙，替她到药舖里抓些药回来。

    小李闻了声，也将从屋里探了来，半开玩笑地说王妈因自己怕死不敢上街去，所以才把这破事扔给小暑。

    王妈被他戳了神经，脸登时尴尬起来，拿着药方纸预备要递去的手也僵在了半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