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朝堂之上便是飞狗。赵成璧端坐台之上，十二旒的大裘冕垂一帘玉珠，遮住她的眉。她脸儿生得显小，平素总疑心不能服人，这时候倒显一二分天威难测来。这朝堂争斗一如菜市泼妇骂街，来来回回的不过是为了一件事反复撕扯。容家自前朝便世代簪缨，又从皇祖昭明帝那一辈起就打定了主意要清，故而在朝中积累了不薄的声望。当初容氏谋反叛，证据确凿，众人还无话可说，如今赵成璧执意要容珩为侍，倒叫那些郁郁多时的酸儒文臣似得了一回神的仙气，抖擞了神梗着脖在堂上死谏，直陛此举不从礼法、有违孝悌，世家大族多少仕弟皆要因此蒙羞。“陛，此举万万不可啊！若容太傅为，则天人必将看轻我朝臣，堂堂须眉当以许国，岂可为妇人后院戏耍耳！”“你这老匹夫，朝政议会之所岂容你放肆！陛承天庇佑，为天母，自当有好男儿为为，那容珩乃罪臣遗孤，心思不明，血统贱，岂能享天家供养，陛又如何不知？小小的御史台秉笔，方才竟敢言不逊冒犯陛，还不速速向圣上请罪！”大臣们一唱一和，倒是好戏连篇。可不论是先帝旧臣还是新皇走卒，都在暗地里达成了共识，绝不能叫容珩，以免惑帝心。大赦天为的是谁，众人心中皆有评断。女帝登基不足一年，那天牢里刑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天雨时分多少犯人哀嚎不断，犹如鬼哭。虽行酷烈之法，可享太平之治，但朝野上已是怨声载，再也经不起波折了。赵成璧听了半日的戏，养气的功夫修炼得愈发好了，此刻神未变。其实依她想的，收了容珩只是开弓一箭，回能叼回几只落网的鹰隼还犹未可知。只是她不便同这些庸人解释。况且，她也讨厌被胁迫。“众卿莫动，听朕一言。”赵成璧双手置于膝上，掌是九龙抢珠的云锦图纹，一派端庄，“朕自先皇早陨，年幼失怙，上无君父教导，无夫郎提携，故，行事常有悖逆，以致教化不行，德治有缺。朕忝据圣位，知难辞其咎，诚宜避正殿，减常膳，以示侧修行之意。”众臣一听此言，倒觉着有几分罪己诏的意味，女帝难得化了态度检讨起自己，也算得是个好的开端。故而皆翘首以盼，望着女帝再说些悔过之语，顺势将那容珩逐去，君臣也好一团和气。岂料赵成璧微微一笑，话风一转，“自咸池祭天归后，朕常有力所不怠之时，起坐理政，恍惚见先帝留影于前，讷讷不知其所言也。前日朕偶得一梦，梦中先帝痛斥于朕，曰‘当从父旨，永览前戒’，朕悚然兢惧。然白日果在御书房密匣中寻得一，正是先帝生前手记。”言罢示意大太监刘福宁近前。那太监手捧一恭恭敬敬地走了几步，到得众臣面前，这才展开御笔手书，声诵：“朕之女成璧，素习文理，秉慧达，朕以国事相托，又恐女势单力孤，以幼冲奉承洪业，不能宣风化，而逆，朕有愧祖训。故，令容氏二容珩为皇女正夫，其人金声玉振，当尽心佐之。”众臣哗然。“虽说是先帝旨意，然时移世易……陛三思啊！”“先帝生前若有决断，当同三省六共议后方能成行，此事我等从未听闻！”“臣只怕有人伪作旨意，有心惑闱、颠覆社稷啊陛！”赵成璧听着有人质疑手书真假，立时冷脸，几步夺过那太监手中的密旨往最前的重臣面上砸去，“先帝笔迹，尔等安敢不认！”那吏和尚书二人被砸了个趔趄，又不敢叫先帝手书落地，只得胡接了。太师程光远远观望了片刻，捋髯沉声：“确是先帝字迹无误。”见皇帝已怒台，面前十二旒震不休，吏尚书李彦之也知天一怒当浮尸百里，此刻最妙是见好就收，是以借坡驴：“陛言重，臣已验明正，若为先帝亲旨，臣等自当勉力支持，再无疑虑。只是容珩的份……”赵成璧淡笑：“容氏一脉犯上作，三族夷没，旁支孙后辈皆充为籍，此事已成定局。是以，那皇女正夫一事就不必再提。朕虽重孝，有意全了先帝遗愿，但朕也不是拘泥死板之人。容珩为族受过，罪大恶极，朕，当只给他最低的更衣位份，令他麻衣素服，日日诵经悔过。众卿可安心了？”群臣喏喏不敢言，也不知心是何滋味。只有清一派多是一声叹，两行浊泪打了山羊胡。那样的青年俊彦，曾亲赴山川河谷编纂堪舆图、曾在万国来朝时一曲清音惊艳四座、也曾是朝堂上最耀目的新星，终究，还是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和帝王的执念，永世被困重重中了。余的时间便是如往常一般，众臣一个接一个地汇报着手的活计。赵成璧听得百无聊赖，唯独在兵列言时些真心的笑意。八百里燕蹄传音，骠骑大将军周云柬在西洲大胜蛮兵，不日将班师回朝。将军要回来了。许久不见，成璧当如何迎你才好？正一品神武大将军的封号不错，过些时日，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