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人耳目，买了一样见不得人的东西，问题是他究竟买了什么，与阿兰山九品莲台的意外又有甚牵连？

    彷佛听见他心里的疑问，老人枯瘦的手指落于「江盛」三字之上。

    「这号里都是单笔六百两以上的鉅款，只提不汇，十数年来皆然。」

    迟凤钧毕竟是东海的父母官，与越浦豪商打惯，于行商的瞭解不比寻常文僚，登时会意：「是了，这『江盛』是挂名的人号，专收那些个见不得光的黑钱。」翻看那几页帐簿，沉：「要说帮会黑帐，数目是儘够了，频次却太不活络。帮派的钱都是鱼横行得来，细琐，没工夫将一笔大钱拆也不拆，到转汇。这不是理。」

    老人淡然：「你若在江湖上打听打听，便知这三江号『江盛』，是有求于四极明府时，供你打银的去。湛光买的，乃是『数圣』逄的设计，打算在莲台启用之际，教濂光老葬崩石，将住持宝座让了给他。」

    「我征用的……」迟凤钧为之愕然：「竟是一座凶？」

    「这个杀人的法极有耐，几乎万无一失，若非九年后凤驾突然东行，以致莲台被东海臬台司衙门征，濂光和尚就死定了。」老人冷笑：「不知是他运气太好，还是湛光贼秃运气太坏，白饶了银钱不算，还有九年的好等。」

    迟凤钧像是想起了什么，挣扎着床来，伏地：「学生无能，却要恩师耗费心力，为学生证明清白……我……学生万死也不足……」说到后来声音哽咽，只能一径叩首，泪沾青衿。

    老人静静将他搀起，注视着他的神淡却宁定。

    「我一个怀疑的便是你。」无视于迟凤钧的错愕，老人续：「你和湛光一样，不能在九年前便预知此事，理并无嫌疑；但若在征用莲台前便知其中另有玄机，那么此事你也脱不了係。」

    「学生……属确实不知。」

    「我的调查证实了这一。」老人扬了扬纸片。

    事实上，当莲台机关的线索指向四极明府时，老人便明白了这一切是怎么运作的。以「幕后之人」的实力与关係，当可查逄承接过大跋难陀寺湛光和尚的秘托，甚至连如何使莲台崩塌的方法亦瞭如指掌；接来，只要暗示「姑」征用莲台即可。

    而征用莲台是老人自己的主意。当时迟凤钧列了几个能支援论法大会的寺院建筑，是他从中选了大跋难陀寺，无论谁来，结果恐怕都是一样。迟凤钧暗示过他，或者在他决断之际有过什么推波助澜的举动么？老人仔细回想，并未找到足以支持怀疑的印象。

    这不足以洗清迟凤钧的嫌疑。但，说不定这便是「幕后之人」的盘算，让老人开始怀疑起边的每一个人，认为自己已穷途末路，然后被着赌上一切，豁命一击……

    那你就错了，「权舆」。

    在为「古木鸢」之前，我先是武烈帝的肱、鲲鹏学府的最后明宗、威震东洲的两大军师之一，异人此世唯一的智谋之传、被称作「龙蟠」的男，不是能用炽焰惊响任意驱策的伤兽！拿你的敬意来，然后，我会给你一个屈膝俯首的机会，让你明白自己惹上了什么样的对手！

    「接来，你的任务就是留在这里，等待机会。」

    「等待机会……什么？」迟凤钧有些茫然。

    老人没有回答，从怀里取一隻锦。「慕容柔会持续扰你的意志，一一滴瓦解你之醒睡、饥饱、寒、张驰等知，使你无法思考；到最后，无论他问什么，你都将如实回答，等惊觉时话已，无可挽回。」

    迟凤钧「骨碌」地吞了唾沫，背脊发凉。老人的话幽如鬼魅，然而经过连日光景，他毫不怀疑慕容有此能耐。中所贮，想是鹤红一类的剧毒罢？走到这一步，这是唯一能守住秘密的办法，老人没趁今夜会面亲自灭，已足见份。

    「属已有觉悟。」他定了定神，正拿取，老人手腕一收，復将锦握掌中。「这里装的，足以使你开脱一切罪责，从你加『姑』起，我便为你备好了这条脱计，你看一就能明白。」

    「脱……脱之计？」

    「你该不会以为，我从没想过『姑』失败时，要如何善后吧？」

    迟凤钧一直认为那个答案应该是「一死而已」。谁会为一群抱着死志的既死之人预留后路？「倘若我愿意，随时能让你们任一个人全而退。即使是现在依然如此。」老人轻描淡写，却比教千军万齐列前，更令迟凤钧震撼。

    （一切……仍在他的算计中！）

    ——这便是东洲首智、武烈帝麾第一军师的能为！

    他不由得直了背脊，忍着阵阵发麻，肃然：「请主人付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