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匙鲜蘑菜心，调羹轻敲碗缘两，见他如梦初醒、慌忙送中的模样，不由微抿，摇：“慢着吃，别噎着了。‘她们’指的是把守禁的那群人，她们没有名字，一辈待在不见天日的地底，谁也不知她们怎么过日、活着又为了什么，都叫‘黑蜘蛛’或‘黑寡妇’，仿佛早已不当是人。

    “关于她们生吃活人、施行血祭的恐怖事蹟，从我还是女娃儿时便听姊姊嬷嬷们说过，到现在谷里的丫们还在说；绘声绘影几十年，总是那一，对那群人终究是一无所知，一如我娃娃的时候。”

    耿照听黄缨说过“领路使”在关于冷鑪谷的诸多奇闻中，这群黑寡妇永远是最神秘诡异的一份，即使是最糟糕的转述者，都不会错过如此耸动的题材。

    况且，禁与领路使不单单是故事而已，与冷鑪谷的所有人都切相关。无论尊卑幼、武功低，若无门主或姥姥手谕，擅禁者，场便只是化为一冰冷的尸骸，自有冷鑪谷半琴天以来，便是如此。

    耿照一直以为“领路使”云云，不过是天罗香某个秘密堂的代称，一如赤炼堂雷大太保麾的“指纵鹰”于外人固是诡秘重重，终归还是上位者的爪牙，面纱不过是掩护，用来引开旁人的注意力，好让上之人伸黑手，在枱面覆雨翻云。

    如今看来，竟连姥姥也对她们不甚了了。如此，天罗香的命脉，岂非掌握在那帮“黑寡妇”手里，只消她们不再引路，偌大的冷鑪谷便成牢狱，不来也不去，纵有绝的武功，如之奈何？

    “我教门千百年来，尽皆如此；说是祖宗成法，亦不为过。”

    蚳狩云淡然：“历代门主继位，均须于一卷羊古誓上以血字画押，送禁；无论何人接掌教门，禁皆不拒收血誓，世代如此，从无例外。一旦门主退位，禁便送回古誓书，卸任的掌门焚香祝祷，刺血于羊，则旧的画押即自行消淡，七日将完全褪去，新掌门以鲜血重新画押，完成誓约。”

    不拒血誓，那就是不预天罗香教事务的意思了。然而，门毕竟掌握在别人的手里，蚳狩云也好、历代天罗香的掌权者也罢，终不免有“卧榻之外俱是他人之家”的掣肘之，如芒刺在背，常除之而后快。

    如非禁繁复，外人实难理解，彻底阻绝两拨势力的接乃至衝突，说不定早在数百年前，天罗香即对盘据禁的黑蜘蛛们举战旗，为永远地混一冷鑪谷而发动殊死之战，以夺回总坛的绝对自由。

    “那誓约的容……”

    耿照蹙眉环臂，沉：“写的是什么？历代教门与禁双方首脑可曾修改增减，对此行磋商？”

    姥姥对他一开便切中要十分满意，优雅的面上浮现嘉许之。

    “问得好。可惜羊古卷乃上古遗，与冷鑪禁同样悠久，甚且老于半琴天的开基础石，乃至本门至武典《天罗经》；其上的文字，当世不通行久矣！教门虽有抄本，古卷译文却散见于历代门主的札记与典籍中，也都传过了几手，未必便是原本的意思。

    “既然看不懂，就没甚好磋商的了，是不是？自我代掌门以来，持我手谕之人，禁一律放行；若遇特殊况，我派人往禁喊一声，自有领路使者现聆听，印象中没什么是她们拒绝过的，当然这也是我一向自製，从未提什么过份要求。”

    耿照略一思索，登时明白了姥姥的言外之意。

    “典籍”云云，指的多半便是《天罗经》了。也就是说完整的古卷全译，极可能是收录在这珍贵的武典里，一直以来都受到天罗香最最严密的保护。

    明姑娘盗走经书，对武学上始终受“形质不符”所扰的天罗香而言，不啻雪上加霜。更重要的是：失落经中古誓，让天罗香对禁原本少得可怜的瞭解形同冰消，打起来难免尽落风。

    姥姥之所以倾尽教门之力，心积虑要夺回天罗经，不惟清理门，恐怕还有更实际的目的，使她别无选择。然而，盟约是为了规范双方才得以存在，禁的黑蜘蛛们为天罗香诸女提供指引，避免迷失，天罗香又给了什么以为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