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二折 铜铁额，陌路真

    “禁牙独木”蔡南枝在越浦近十年，之前在小清河、祈州等地任捕快，资历一向清楚明白。

    外地捕快想升调越浦，除须彻查三代家，还得备妥白银打通关节，才能让自家卷檔现在大人的案，也不保证能成——毕竟越浦地广人稠，三川彙聚，别的没有，就是事儿多。上也想任用能吏，免得事到临没个好使的，倒楣的还是自己。

    奉公清白的蔡南枝，自无打通关节的余钱，靠着屡破大案累积名声，尤其在祈州时，曾有一伙作风野蛮、自称“血纹十九煞”的悍匪，公然城劫掠，当街辱杀人，招摇过市，目无法纪；衙门的弓值未敢撄其锋，连州官都躲回自家宅邸闭门不，以免成为匪人的目标。

    蔡南枝独力追踪血纹十九煞，带回一挂十九枚颅的麻绳串，以及一惨烈伤痕，自此名声大噪，被越浦城尹破格擢升，收幕中；要不多时接任总捕，至今将届十年。

    与蔡南枝同事过的捕快，不以为蔡老总是那见微知着的神断型，他是踏平现场千百回，不屈不挠，凭毅力破案的老派作风，由此更得衙差们敬重。担当若此，老总公余绝不应酬、毫无麵可讲的病，上司属也就睁一隻闭一隻，不以为意了。

    违命侯这番话，就算当着全衙门的麵说将来，十个裏怕有十一个不信。然而蔡南枝隻抿嘴不语，两隻厚大手攒成拳，得格格作响，眉的铜铃死盯着足尖三尺前的青砖，目光像要地裏似的。

    最初，封有“赤尖铜额应伏法”字条的黑函是放在他家的书案上。

    蔡南枝的俸禄请不起婢仆，家裏也没有间置的空房，隻一位同裏老嬷嬷隔三差五来帮忙打扫洗衣，给零钱便能打发。所幸老妇人并不识字，以为是衙门公文，连碰都不敢碰。

    过没多久，黑函又现在床、院裏小几……直到在衙门案上看见那熟悉的褐纸封，蔡南枝终于明白自己没有说“不”的权利。

    来到越浦之后，他和贺老四——现得叫雷门鹤雷四爷了——在公开的场合见过几回，老四对他使了，蔡南枝装作不知。贺老四向来是他们中最聪明的，料他无意叙旧，不曾私来找，仿佛两人真是陌路，此前未曾相识。

    但主掌三川第一大帮、为越浦五大家门麵的雷门鹤，怎会没须用越浦总捕的地方？老四却始终没来过，说不定还挡过他人寻的门径，蔡南枝总能维持他两袖清风、一穷二白的小日，罕受打扰。

    光是这份“形同陌路”的心意，他便很承贺老四的，隻消几位太保别闹腾太甚，蔡南枝多半视而不见，任手收赤炼堂的黑钱办事。

    黑函恫吓不是贺凌飞的作派，蔡南枝不想为此打破“绝不接”的铁律，徒然把自己投旧日梦魇的黑窟窿裏，与十五飞虎、赤尖山等亡灵纠缠不清。他未向贺老四求援，默默接受黑函的指示，趁吴老七等人工后潜回衙门，于监的天佛图字间描术法符箓；今日更向有司告假，携火号埋伏于此。

    “为防尊驾动什么歪脑，”违命侯的声音又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本侯须得据实以告：早在术法封闭大院前，这位躲在南监裏的总捕大人就被本侯发现，颈后挨了一不省人事，所有该看的、不该看的，该听的不该听的，蔡捕是既没看见，也没听见。

    “尊驾若不信，尽找蔡捕问去，什么时候往哪裏找我不，但蔡捕要缺了一丁半，或被我知吃了什么零碎苦，尊驾这笔生意的预付，本侯绝对如数奉还，教你知那叫一个值。”

    黝黑的山村少年以扇掩麵，光暴绽的睛，刹那间竟教人难以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