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以柄。公主乘轿已毁，他派人就近取一来，以尽快离开此间。能立即启程南返是最好。小不比东家——为段慧的旧日西席，吴卿才总是这样喊他们父女俩，到现在私底都还这般称呼。

    段慧也不以为意，人前人后都叫吴老师。小不比东家。小比东家更冷静也更冷酷，不像东家那样，很多时候血一冲，就去不平事了，也没想过自己不得了。小不这事。或许她动过念，说不定曾经过……即便有，那样的段慧也早死在峄国的禁，没人知她经历过什么，但绝不是活着成为胜利者的这一个。段慧此番北来，为的就是截住战王的遗腹，让自己支持的人选继位，以便掌握穷山一国。此可杀亦可留，只消能製孙王室，怎么方便怎么办。

    此际看来，任务虽已失败，但战略未必不能成功。对惯见风浪的段慧来说，一次失手本算不了什么，多的是心计筹码，与狙杀未成的新君化敌为友，延续峄与穷山两国的密合作，而不是冒着抛面的危险，去抓一个与南陵毫无瓜葛的“上国钦犯”。——这图的是什么？领赏？

    对央土朝廷的某些人来说，没有比“段慧在国境且无南陵大军保护”更丰硕的战果。独孤容那厮虽已得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但他卑怯无耻的魂尚在间，宿于某些半死尸殭之上，如慕容柔就是一个。

    耿照或许奇货可居，但对段慧、对南陵毫无价值，说到底，小还是看他与那孙少年的关係并非一般，才行此引蛇的险棋。吴卿才简直快疯了，悔让另一位家臣舟楚客留在代巡府，在这个危急关少一位能说得上话的耆老，止不住小这一连串倒行逆施的举措。潜东海固然冒险，为掌握穷山一国，冒此大险还算值得。况且小带来边锐的“丹心灰”卫士，更有最尖的手护持，万不得已时，可保她平安归国，并非无谋。

    虽仍发生日前那般憾事，即使考虑到小或受惊吓，一时思虑不清，仍无法解释现时有贸然暴行藏、引孙旭予以狙杀的必要。段慧怔望车远去，吴卿才发现她苗条的微颤，玉靥透红，如犯病一般。正探问，段慧倏尔回神，幽幽吐了息，似终于定决心，轻声说他最不想听到的四个字：“……有请觉尊。”

    再车厢，耿照心中五味杂陈，莫可名状。但比起翩联浮想，更多的是疑惑。

    谁知日九关好了门，便掀起窗帘一角，凝眸远望，表惊疑不定，时而傻笑，时而蹙眉，打从耿照认识他以来，从不知这张胖墩似的大圆脸上能忒多表，看来日九浑上哪最为灵活，答案已呼之。

    “你这是在……思哪，啧啧。”典卫大人在这方面也算是学有专了，看女固是奇准，殊不料在男上一般的有效，忍不住尾音上扬。

    车外诸人就只听见了“思”二字，不由一凛。“你不晓得，不是思，我还真——”孙旭猛然回神，摇着槌似的浑圆指一阵晃，痛心疾首。“好嘛，走了趟江湖，学得这么坏，我话是不是有不够意思？”耿照冷笑。“是谁让我别手妖刀事来？说什么'大人的事自有大人去'，你自个儿倒好，直接混成了国主这么威啊。”日九搓手嘿嘿几声，活像朱城山开了三间娼寮的黑心老鸨。

    “好说好说，没见我也是给的么？我瞧你在越浦……不，在央土快混不去了，不如收拾细，随我回南陵，包你滋滋——”叩叩两声，盾牌自外敲击车厢。孙旭掀起吊帘，与车并行的“征王御驾”统军使、人称穷山国第一勇士的呼延宗卫摘了青铜兽盔，面严峻，垂眸避看车，抑尴尬的模样，令二少尴尬得浑飞起：“咳咳……陛……光天化日，大街之上，还请自重！咳咳，要不……再小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