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了。

    墓园的黑大理石被洗得发亮。

    照片上的男人面容很严肃，神邃，仿似藏了一个世界。一副黑框镜，左脸颊上有一近五公分的疤痕。像是刀疤。

    李亚楠在墓碑前站了很久了，睛一眨不眨，撑一柄黑胶雨伞，雨顺着伞面从边沿落来，一一像是珠帘。她就透过这些珠帘看自己的哥哥，觉得那面目熟悉又陌生。

    她对盛夏说，「我上一次见他，还是我考结束那天，他在考场外等我，那时候他赶着去黎，看见我来，问我张不张，我说我唯一拿手的英语好像也考砸了。他若有所思了片刻，跟我说没关係，尽力了就好，未来有很多路可以选，一次考试考砸了，天不会塌来，哪怕这个考试是考。我从小就特别崇拜他，他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几乎他说什么我都信。我本来很沮丧，他安我之后，我就觉得舒服多了。我问他这次在家待多久，他很抱歉地说，晚上七的飞机，上就要走了，我觉得好失望。他总是这样，说走就走，有时候一走大半年甚至一年多都回不来，我说那你次回来是什么时候啊？他说不知，然后抱了抱我就匆匆忙忙走了。」

    后来他从黎辗转到津布韦，又从津布韦到埃及，最后去了中东，那边战争打了两个月了。他就在那边工作，有时候李亚楠会在新闻上看到他，背后是漫天烟尘，他穿着媒防爆服，一边挎着防毒面，一边背着大大小小的相机，一张脸被尘土刮得发黄髮，对这里镜冷静地不掺丝毫私人的行报导。

    其实也不是无动于衷，面对死亡和战争，谁又能无动于衷，只是这份工作就是这样，你必须要站在上帝的角度，不悲悯和愤怒地用镜去记录，去报导，去挖掘。

    越冷静越客观。

    他最后一次打电话到家里是一个傍晚，家里来了客人，妈妈匆匆问了他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李亚晖说这次要久一，妈妈很生气地说：你别回来算了，末了又了语气，说：你早儿回来。李亚楠忙着跟表去试新买的裙，在电话里敷衍地问了声好就回了房间。

    再过一个月，就联繫不到他了，以前也经常这样，他任务的时候，就像是人间蒸发了，除了偶尔能在新闻上看见他的脸，确认他还活着，其他时间压儿联繫不上。

    再后来，报社打来电话，说人没了，节哀。

    那天a市是个天，云层低垂，黑压压地迫人神经，李亚楠抱怨了几句这要雨又不的天气太烦人，妈妈叫了几个人在家里打麻将，一会儿「碰」一会儿「自摸」一会儿「杠上开」一会儿又「胡了」，声音清晰地从偏厅里传来，爸爸加了一夜的班，就着客厅的凉气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打呼噜的声音很有节奏地敲击着耳，她就在两方夹击的噪音攻击里看一本西语书，那是个闷的午，空调无力地转着，汗顺着背脊和额往。

    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捂着一侧耳朵，大声地问，「你说什么？」踢着拖鞋往臺上走。

    那边重复了一句，声音是沉沉的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