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反而睡不着，睡不着就容易胡思想，禾晏又自塌上坐起来，想了想，起穿鞋走到了中门前，从袖中掏一银丝来。

    这银丝是程鲤素髮簪上的，髮簪成了一尾黄鲤，这银丝就是鲤鱼的鬍鬚，翘的格外可。禾晏第一次见的时候摸的力气大了些，直接将鬍鬚给捋了来。程鲤素只没关係，让她丢了就是，禾晏却有些心疼，觉得指不定还能卖掉换背茶喝，就给一起收起来了。

    这会儿，她将卷翘的银丝拿来，给扳的直直的，从门里给伸去，耳朵贴在中门上，认真听着动静。

    这一手，还是当年她在军营时，一位匠人教给她的绝活。那位匠人是个锁匠，有时候大人家祖上留或是偶然挖的带锁箱打不开，便去找他来开，在家乡也有名，后来城里抓壮丁充兵，锁匠将自己儿孙藏起来，自己来了。

    禾晏还记得那锁匠年纪有些大，笑起来缺了一颗门牙，有些稽。因禾晏与他孙年纪相仿，便与禾晏投缘。还教过禾晏一两招开锁的功夫。

    锁匠早已在漠县一战时战死了，开锁的功夫禾晏却还记得。那锁匠会开达官贵人开的「士」字形锁，婚礼庆典用的「吉」字形锁，却隻教了禾晏庶民用的「一」字形锁。大抵是存着心思，有朝一日若能归乡回老本行，还能凭手艺吃饭。不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谁知这心思，到最后也没成。

    禾晏抱着侥幸的心思去开锁，好在肖珏与程鲤素房间里的中门，就恰恰是「一」字形。

    不过须臾，「咔哒」一声，另一似乎有门锁破开的声音，禾晏轻轻一推，门开了。

    月光落在窗前的书桌上，窗没关，得外的树影微微晃动，落在地上似池中草。禾晏蹑手蹑脚的去，去之后便又站定，竟不知自己何以鬼使神差的这事，有片刻懊恼。

    若是此刻有人藏在暗，大概以为她是个小偷。她也幷非是来偷东西，更不是第一次来肖珏的屋，将这中门打开，其实也只是因为睡不着，无聊的要命而已。

    但既然来都来了，现在说退去，也有些遗憾。

    禾晏环顾四周，墻上没有了肖珏平日里挂着的饮酒剑，桌上倒还散着两三本书，禾晏凑过去一看，都是些兵书一类。他的琴也没拿，藏在一边，在月泛莹的光泽，仿佛异宝。

    肖珏的屋，其实幷不如何华丽，甚至比起程鲤素的繁复来，显得有些过分清简，以至于觉几分萧瑟。但禾晏记得，从前的肖二公，在贤昌馆时，可是分外讲究。他独自住宿的那间屋，比师保的屋还要华贵，地上铺着的毯，冬日里踩上去一都不冷。

    他好似有些畏寒，是以天气转冷，一到冬日，便总是锦衣狐裘，而如今这屋，都透着寒意，不如往昔温。

    这些年，他又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才成为如今的右军都督？

    禾晏想着想着，不觉已经走到了桌前，手指碰到什么东西，她低一看，见在笔筒旁边，散落着一把五颜六的小粒，捡起来对着月光一看，竟是她昨日到肖珏手里的柿霜糖。

    糖在外放了许久，不如之前柔了，香甜的气息似乎也浅淡了不少。禾晏数了数，一颗没少，他居然没动，就放在这里？既没有尝上一两颗，也没有带上去漳台？

    这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