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霞帝执黑，令侍从在右上第三路先一。顾秀便在九路了一，这两人一个年过半百，一个不足弱冠，却都是少有的城府沉之人，任棋之间波涛汹涌，面上总是不声。数过，黑白形势已然持平胶着，启霞帝挲着手中酒杯，久久不发一言，那摆棋的侍从也只能恭请候。如此过了半炷香时分，顾秀开，“陛若无着可，臣女可要令人传膳了。”启霞帝敲了敲棋，笑，“好急的，朕不过想想。若是你来，又如何？”顾秀，“四角象初起，却还可以掌控。棋有棋势，如何，也逃不过依势而为。”启霞帝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缓缓，“然若各均想争先，群峰并峙，如何依势？”“不过把住攻守二脉，使其相互牵制，棋终究要由棋手来安放，造什么样的势，也全看棋手的心意。”场中一时静默，惟风薄帘，沙沙作响，顾秀静静坐在案之尽，大约又过了片刻，启霞帝方才，“你今年几岁了？”顾秀答，“臣女去年方加笄，今年十七岁。”启霞帝一抬手，侍从即将棋盘棋均收好撤。旁边帘后来一前一后两个女，前人捧着一个描金漆盘，盘中是一只通嵌宝银酒壶，向顾秀面前斟满一尊，连壶放在一边，捧着空盘行礼退，另一个便垂手侍立在侧。“你既已成年，今日且陪朕饮宴一回，”启霞帝又命人演乐，招来歌女舞姬乘画舫漫游湖中，以作赏玩。一场宴饮来已过未时，正是烈日炎炎，暑正盛。顾秀撑着疲态一路从门走去，苏恰在车旁撑着伞等她，忙扶她上了车，“姑娘这一去好久，是陛留姑娘说话了么？”说话都是虚的，她此番，主要是从女帝手里一份正经差事。毕竟门第放在那里，便是摆在朝上当个装饰也是好用的。何况启霞帝有心借她的份，好敲打敲打连日放肆的顾籍——碧珠所查，西门家之事八成就是顾籍在背后支持，她将这个消息撒手一放，果然次日朝里递的帖就成了。顾秀闭着靠在车上，宴上赐的酒味太烈，她方一去，就觉中烧疼，却不敢丝毫端倪，待一壶酒喝尽，已是麻木，腹中几无知觉，自支撑而已。她在车上也不知晃了多久，就觉颠簸停了，伸手轻轻撩了一侧帘，透耀目的天光来，“苏恰？”

    车似乎停在了个很闹的街上，她听见苏恰冷声，“阁要过便请先过吧，我无意冲撞，为何要歉。”她轻轻掀了帘，微微眯着睛打量外面，还未分辨形势，就被一人磨牙凿齿地叫住了，“顾秀——”这声音于她，实在是很难不认来。苏恰听此人叫破自家姑娘名字，神态却不大好相与，转过去目带询问，等着顾秀示。“狭路相逢，顾大小——你好啊——”顾籍目中似有明跃跃的火气，盯着她要来似的，想来是明烟行动得手。她在心中略略一转，顾籍未等到答话，已叫人驱车近，华盖重重压在车上，“你要回顾家，我准你回了，你要遣人看望你生母，我也准你看了。你如今竟还要杀我，断我手足！顾秀，我本一心饶你，你却如此步步，真以为有叶渺在，我就不敢动手么！”顾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莫测地笑了，“顾家主说笑，我不过是一介废人，怎么得这些事。”对面似还待开，她却已无意再作纠缠，吩咐苏恰绕开直行，径自驾车去了。驶那条街好一阵，苏恰才试探着回，“姑娘不必为这些言语伤——”顾秀轻轻截住她的话，“我不曾在意。”苏恰茫然，“可姑娘……”她只是听完了顾籍那番话，忽而觉得自己当初居然会落那样的圈，实在是轻狂自恃，愚不可及的缘故。顾秀轻轻一哂，没有理会苏恰的迷惑，“赶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