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小将军容缰列持虎符调兵前往西北边境，他离开京城已有五日。也恰是今天，裴鹤之来到别苑时格外风得意，柳辞忙着作画，他便乐呵呵地坐在椅上等待。柳辞偶尔画累了，支着脑袋看男人好几，这人竟都没发觉，活脱脱就是一个被喜悦冲昏脑的呆瓜。不知他怎么这么开心？若问起好像又越线了……柳辞无奈地笑笑，闭不言。翠儿给他斟茶，他竟连茶也不知，烧到才草草撂杯盏。痛可算让他回过神来。裴鹤之神经兮兮的劲儿过去后，便探来看她作画。看着看着，顿觉柳辞笔的地方他有些熟。柳辞在描一幅丹青图，图上赫然画着一气派非凡的居所，居所的乌黑重门外站一排束起发的异女。而画面最前方竖一块石，其上描金刻字：千红芷窟。“好颜！这是哪儿？”柳辞专心调，简短地说：“天苦命女的庇之地。”裴鹤之来了兴趣，撩起广袖坐在柳辞作画的桌案上，“哈哈，天苦命女何其多，十个女人中能十一个苦命人，你这府邸画得再气派又这么容得「千红」？”柳辞闻言，睛亮光人，状如朔月，她停笔笑着对裴鹤之说：“你见识小了。”“天之大却只有一个都城；都城也大却只有一座龙；龙虽大可也只有一条真龙。”“但即使这样，这一条真龙不也照样庇佑了数万万百姓？”裴鹤之原本只想听一番顽话，柳辞说法耳之后他有一阵儿没当回事。待反应过来时他方缓慢抬，定定地望向柳辞。她人分明就在前，裴鹤之却觉得其间仿若隔了千重山。女人嘴角的笑意不改，他自心如擂鼓。柳辞早就低起笔，哪像裴鹤之他许久才回神。“柳辞，这番话如果传去，柳家谢家九族不保。”柳辞都没抬，她忙着用狼毫笔勾画千红芷窟的山石，“不会传去的，不是吗？”裴鹤之一阵耳鸣，前天旋地转，好像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他没经历过这样的觉。柳辞的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连她的倩影都巧镀金光。“好一个”，裴鹤之低嗫嚅，“庇佑天苦命女儿的千红芷窟。”柳辞戳戳傻掉的裴世，“别犯傻，帮我一起墨。”裴鹤之应声，与柳辞翠儿主仆一起扇画上新墨。可他脑海中却满是千红芷窟，连自己先前的喜悦都压了过去。

    一个石破天惊的想法骤然闯裴鹤之的心中。当年先生掐算凰栖谢府，此凰真的是谢姝吗？柳辞呢？他目光惊疑不定，竟然莫名升起悲戚的阵痛。脑海中闪过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光影：虚晃的人影、滔天洪饿殍遍野、容小将军抱憾而死、谢姝被戎狄掳而去、傅珍自杀、谢莱于雕喜山自缢于某个荒草丛生的坟包前……这些画面中心是一纸迭起的护符。柳辞轻轻拧一他的腰腹，好奇地打断他的神思。裴鹤之还维持着纨绔形态，看向柳辞时却满眶泪。他不知自己怎么了，好像有人在用尖刀凌迟他的心脏。柳辞被他的神吓了一。姓裴的不知为何对她的好度暴涨到了九十，忽而又稳定回到六十。她十分惊奇，便想来探问他自己在那儿发什么颠，但没想到会看到裴鹤之这般泪涟涟。裴鹤之……原来也会哭吗？柳辞用手蘸一指尖他的泪，味堪比黄连。一个不过有些不同的膏粱弟，怎么会有这样苦的泪？裴世迎着柳辞疑惑的目光，坐直了。他的不受掌控，只是本能地趋近前艳光四的谢夫人。柳辞也发觉了不对劲，因为他今天十分温柔，开场就与往日不同。两人在乌云重盖相碰。裴鹤之轻轻与柳溪接吻，却没有勾尖，往日的吻法被弃置于地。他摇一变，蜕去浪躯壳，化为最纯的寻常男。其实他来之前是打算跟柳辞提几句傅彭冯赦之事的。但现如今，裴鹤之只想完全浸在温柔乡里，他对柳辞生小小一片真心，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真心。——————————“千红芷窟”化用了曹公的“千红一窟万艳同杯”，自《红楼梦》。原文音同“千红一哭，万艳同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