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那丫若跟来，一个澡得洗几个时辰。这不是在自家，多少难为。知她们赶着去学问所，野只冲净前后背的汗，没得功夫泡个悠悠澡。二人常去对方府上留宿，云岫这备了几野能穿的衣，松雪府呢，云岫没带衣服，只穿野十岁时就捉襟见肘的。赤底金叶纹小袖上，云岫笨手笨脚，由照为野束发。她们叁人，两人几年前元服，武女盘起垂发，落得窈窕。半山家的女儿随祖母母亲登城时披发，平日里总嫌发碍她撒泼，祖母看不见的地方往往着一窝四招摇。野还未元服，额发分两边垂落少许，余大把只往后梳整，以元结束扎摇摆，极类尾。“你表字可想好了？”照于后问。“她说她家不兴表字，只问画号。”云岫代答，“是叫‘贼’来着？”野笑了：“是‘促狭’。”“就因你好动？不是好多了么。”“这你就不懂了，明卿。她动起来，那还是厉害得很嘞。”谁知矮所指为何，照从后瞧见松雪野耳红得能滴血。半山云岫，字“知还”。浅川照，字“明卿”。她松雪野元服后，雅号“促狭”。名字究竟多重要，一个人轻易逝去，她的名字可会随她封棺土，于这世间又能留什么。

    一段往事，一个秘密？学问所设于汤岛圣堂，以孔之生地山东曲阜的昌平乡命名，因而又名“昌平学问所”。五代将军心儒学，广施仁政的同时不忘教诲臣远杀生避血腥。德川氏的天承享泰平百年，武士刀，丢了去罢。孟曰：“仁者无敌”。要臣忘却战国杀伐，以“仁”为本兼济天，将军可谓煞费苦心。元禄叁年，与学问所一并建成的还有孔庙一座，由世袭幕府“大学”一职的林氏一族掌。“野久疏问候。”见到大学林凤冈，野叩首行礼。“问候不问候，你不来才好。”凤冈公曾遭松雪野在脸上画王八，对其印象甚佳。见野伏地不言，堂堂大学怎好跟黄小儿算旧账。学问所但凡心学问的都能来，她被赶学问所，十年后不怕死地又来了，凤冈倒要看看这人来作甚，这次是要画乌了？“咳——后坐去，别叫我看见你。”“是。”林家不比松雪家历史悠久，自初代家主林罗山侍奉初代将军德川家康，至今也才将将百年。“后汉光武帝是自祖刘起的第几位汉朝皇帝？”、“汉武帝与返魂香自哪一典籍？”、“屈原喜哪几兰？”听徂徕老师说昔年家康公垂问罗山公此叁问题，罗山公一一作答，搏得主君心，林氏方得以独步幕府儒学圣坛。“就那仨问，哪个不是死记背来的，了不起了还！粪屎一堆！”徂徕老师又说，翩翩君，儒雅随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