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家的晚宴未邀别家客商，只尾形弟二人同隐雪先生，说起来三人也属一家亲。

    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一家门”，尾形光琳仅外表看也知其量非同寻常，另两位瘦得明个饿死在路上也不奇怪，却亦有装得乾坤宇宙的胃。

    从前富商间的宴席上偶尔能见着隐雪先生，那时她话比谁都少，吃比谁都多，只觞飞爵倒，谁也顾不得角落里尚有这么一位乖巧恬静的饭桶。

    “先生，您慢些咽，明日不上刑场的。”

    “这个好吃，吃，你也吃——”掰了雪蟹去踯躅手边，真冬促。

    踯躅小今日只能以侍女份伺候隐雪先生，断不可受隐雪先生吃上难得的好意。

    她喜先生贪得无厌的吃相，不论是宴席上吞山珍，抑或床榻间扫海味。

    旺盛的，旺盛的，她的生命力旺盛至此，百年后理当作个神佛受世人供养。

    “嗯……那就叫‘大大pi至尊大明神菩萨’吧，你说好也不好？”

    “光说您没有的，拜您到底灵不灵呀。”

    由踯躅摸着肚消，真冬笑呛了气。

    是久没畅快笑过了，别人那多少端着，又动不动别扭矫，笑都不好放声笑，免得松雪野得寸尺。

    两指戳了真冬两颊酒窝，踯躅倏地令：“停。”

    真就不笑了。

    隐雪先生一张俊冷脸，不笑时尤为严肃。

    “我不能笑吗，踯躅？”

    “嗯，要我说能时您才可笑。”踯躅答得认真。

    缓眨近视，真冬应得亦认真：“好。”

    一上一互望着，谁也不说话，不一会又齐声笑了来。

    无聊的嬉乐，久违的开心。支坐起，真冬除镜揩去笑泪。

    “你这女人，非要我笑得昏都吐净了。”

    “您不也喜得很么，先生。”

    “遇着你我岂有不喜的。”

    听了这话，踯躅把鼻一皱：“就您会说甜的，也不嫌腻死人！”

    那岂有腻的呢，直甜去了心里不是？

    推开纸片似的隐雪先生，敛裾拢襟，踯躅为两人铺展床褥，又取了熏香燃后置于寝屋一隅。

    三井家的私邸，谁也不知今夜会发生何事。她是知的，这也正是她日日夜夜想着念着盼着的。

    她二人互生恋，只事非人愿，有人不成眷属，非谁人之错。

    即使三井说给纪伊听，说你了三千两买的女人又跟那个穷绘师睡了，踯躅也无可畏可怕的了——自伏首恳求三井带先生来的那刻起。

    “踯躅。”

    “是。”

    应声抬首，半明半暗间她恋的女沐浴归来。

    仍是消瘦的人儿，上永远都看得见少年人的清澈。那清澈全非自未经人事的单纯天真，而恰恰是饱经苦难后教岁月洗练的某特质。

    先生的单薄，其在，踯躅又总看得见层次并不分明的厚重。她诚一清澈，更多的却是、晦暗、混浊的，搅拌胶着后遂成了面前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