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掌柜是个老江湖了，客栈生意是好，可还不至于好到只剩一间屋，老人只是看那那个背剑走江湖的青衫男，还算顺，衣衫整洁，神和气，不像是个惹事，就当帮一把，不过不能白帮忙，开价的时候，就多要了几两银，掌柜到底怕挨骂，好心被当驴肝肺，就先丢了个神，看对方领不领，不曾想男人立即回了个神，都在不言中。呦呵，看不，还老，上。

    掌柜收了几粒碎银，是通行一洲的大骊官银，上秤后裁剪边角，还给那个男人些许，老人再接过两份通关文牒，提笔记录，衙门那边是要查账本和案簿的，对不上，就要吃官司，老人瞥了那个男人，心中慨，万金买爵禄，何买青。年轻就是好啊，有些事，不会有心无力。

    老话说消磨少年，只不过前这个青衫男人，瞧着年纪也不小了，约莫而立之年？怎么还像个儿？莫不是江湖门派，名声不够响亮，光顾着打熬气力、傍武艺了，顾不上找媳妇？

    这对像是离乡游历的江湖男女，在关牒上，双方祖籍都在大骊龙州青瓷郡槐黄县，陈平安，宁姚。

    既然是咱们大骊本土人氏，老人就更加慈眉善目了，递还关牒的时候，忍不住笑问：“你们既然来自龙州，岂不是随便抬，就能够瞧见魏大山君的披云山？那可是个好地方啊，我听朋友说，好像有个叫红烛镇的地儿，三江汇，风宝地，与冲澹江的神老爷求科举顺遂，或是与玉江神娘娘求姻缘，都各有各的灵验。”

    陈平安笑着：“好像是这样的，这次我们回了家乡，就都要去看一看。”

    老掌柜委实健谈，一给勾起了闲聊的瘾，竟是不着急递房门钥匙，斜靠柜台，用手指推给男人一碟生米，笑：“听说你们龙州那边，除了魏老爷的披云山，好些个山祠庙，还有个神仙渡，那你们岂不是每天都能瞧见神仙老爷的踪迹？京城这儿就不行，官府得严，山上神仙们都不敢风里来云里去。”

    明着是夸龙州，可归结底，老人还是夸自己这座土生土的大骊京城。

    陈平安看着柜台后边的多宝架，放了大大小小的瓷，笑着：“龙州自然是不能跟京师比的，这儿规矩重，藏龙卧虎，只是不显。对了，掌柜喜瓷，独独好这一门儿？”

    老人睛一亮，碰到行家了？老人压低嗓音：“我有件镇店之宝的瓷，看过的人，说是百来年的老件了，就是你们龙州官窑里边烧造来的，算是捡漏了，当年只了十几两银，朋友说是一开门的尖儿货，要跟我开价两百两银，我不缺钱，就没卖。你懂不懂？帮忙掌掌？是件粉白釉底的大瓶，比较少见的八字吉语款识，绘人。”

    老人抬手比划了一度，瓶约莫得有半人。

    陈平安想了想，轻声：“肯定不到一百年，至多四十年，在元狩年间确实烧造过一批吉语款的大立件，数量不多，这样的大立件，照当年龙窑的老规矩，成不好的，一律敲碎，除了督造署官员，谁都瞧不见整，至于好的，当然只能是去哪里边搁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