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骊庙堂担任礼尚书，最终成为儒家圣人，文庙担任陪祀圣贤！”

    “那会儿，我想着我们文圣一脉，先生的神像被迁文庙，所有著作都被浩然天列为禁书，甚至神像都被王八给砸了！崔师兄离经叛，等于与文脉彻底划清了界线，左右倒好，海访仙，转去一心专注剑了！你刘十六虽然是先生的室弟，却从来就挑不起文脉的大梁，境界有什么用？他齐静就只会守着一座与大骊京城只有几步路的山崖书院，专程赶来宝瓶洲这边，非但不帮着崔师兄，反而掣肘崔师兄，难他齐静真心半不念师兄弟的谊，就只会窝里横？！”

    听到这里，君倩没有生气，反而小有几分心虚，毕竟瞻埋怨自己的，挑不病，师兄弟几个，确实就数他最不靠谱，用没有。

    至于骂左师兄和齐师弟的容，反正他们俩，肯定都是无所谓的。左师兄听见了，至多是摸着瞻的脑袋，说句“自家话”再动手吧。

    瞻脸惨然：“结果大错特错，好像从来都是这样，明知自己学什么都慢，崔师兄不用说了，先生总说崔师兄都快可以教他学问了，齐静天资过人，能够举一反三，那么多的圣贤书籍，他只需读过一遍就能够会贯通，我当年每次与他请教学问，不是多么生僻的书籍，多么冷门的学问，他好像早就看过了，早就有成竹，至于那些没有看过的，齐静就让我将整篇容读给他听，齐静听了一遍，就能够为我解惑，他总是对的，因为我拿着同样的问题，很多次私底去找先生，先生的答案，与齐静的说法，至多是小有，去问崔师兄，也是差不多的答案。我本来以为慢就慢些，大不了就不跟齐静比好了，我只要在学问一途，争取不错就好，我跟茅小冬不一样，他是诚心诚意给齐静当副手，要当个教书先生，我却是因为崔师兄在大骊王朝当国师，才来这边的。”

    当初与他瞻勾结的，观湖书院的崔明皇，就是师兄崔瀺所在家族的崔氏弟。

    可越是这样明显，瞻就越是无所谓，确有私心，但是自认私心再大，都大不过想要重振文圣一脉的公心。

    当一切落石，瞻无地自容的时候，大师兄还是那个大师兄，没有安瞻，反而神冷冷，用一略带讥讽的语气，撂一番盖棺定论的言语，好似临别赠礼，送给这个昔年的师弟瞻，一个明明是心最为崇敬他师兄崔瀺的同砚。

    瞻背靠学塾墙。

    将崔师兄的那些诛心言语，原原本本说给君倩师兄。

    “瞻，你原本可以成为披云山林鹿书院的山，兼任大骊吏尚书，这是我给你安排的退路之一，可惜你自己不要，我总不能求你收。所以说啊，你到底是多蠢，才会自以为一个人的公心私心，是可以拿来加减乘除的？”

    “其实你一直不明白，你的不聪明，从来不在读书不开窍，先生当年总说你读书是笨了些，你以为是先生在否定你，其实是句好话。所以你并不清楚，老秀才私底时常让我多学学你，记得有一次，老秀才喝了，很是洋洋自得，嘿，我们文圣一脉，要个厚积薄发、大晚成的真正醇儒了！”

    “到来，晒书一般，将暗面的人心放在太底，丑陋不堪，惨不忍睹。”

    “事已至此，就算当先生的那个老秀才，他能原谅你，你瞻自己当真能够原谅自己吗？一个什么都没能改错和弥补的学生，又有什么脸面原谅自己，再去见自己的先生？”

    不知不觉，瞻已经坐在地上，背靠着墙。

    “我崔瀺之所以破例说几句刻薄言语，是因为这些年来，偶尔会想起当年那个来自一个贫苦小地方的年轻人，千里迢迢，登门求学，在多如过江之鲫人心百态的那么多求学书生当中，衣衫穷酸，兜里仅剩最后一盘缠，他不是想着给自己留路费返乡，而是不住手，咬咬牙，都要在书肆那边买了本价格不便宜的书籍，只当给求学不成的自己，多多少少留个念想。我当时凑巧也在书铺，就问这个年轻人，姓甚名甚，为何要买这本书，可真是当了冤大了，既然书上的学问容都是一样的，何必要买这本所谓的刻善本。他说自己名瞻，字惠君，他还说自己的志向，是修齐治平，更要建功立业，以后为家乡的老百姓实事。”

    说到这里，瞻神木然，呆呆无言，然后抬起，笑：“君倩师兄，我这次本来就是悄悄而来，千万别告诉陈平安，更别跟先生说这个了。”

    君倩。

    瞻挤一个笑脸，“君倩师兄，我可知你是个藏不住话的，可不能失言啊。”

    君倩笑：“保证。”

    早知自己就不来见瞻了，该让小师弟疼去的。

    一个人的委屈，可能来自外人的不认可，但是边亲近之人的不理解，兴许更让人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更伤心。

    那么更一步，如果一个自己心最认可、最敬重的人，彻底否定了自己，他又该何等伤心呢。

    瞻就是如此。

    就像先前瞻那番言语，唯有称呼早已叛文脉的崔瀺，还是崔师兄，其余几个先生的嫡传弟，瞻都是直呼其名。

    瞻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竟然泛起些笑意。

    崔瀺当时说自己是“偶尔想起”某人某事。

    而瞻直到今天，直到这一刻，哪怕被崔师兄那么否定了，瞻还是对当年在书铺那场偶然相逢，记忆犹新，铭刻在心。

    在那间满是书墨香气的书铺，最后那个满书卷气的儒衫青年，神温柔，耐心听过瞻的言语过后，他便微笑着自我介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