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屋。

    那个与老人保证过再赌就剁手的年轻男，直奔城一乌烟瘴气的赌铺。

    一个甲之年的盐商贾，逢人介绍起自己的小妾，只说一句，这是我家的小偷。挽住老翁胳膊的年轻女，笑得枝招展。原来偷与窃同义，窃与妾同音，好像这般，便好过说如夫人。

    天寒地冻，在那豆腐关的演武场上，正在行一场阅兵典礼，昨天刚来了个来这边镀金过过场的京城权贵弟，结果那个素来生活简朴、治军有方的主将，故意一大早就把世家喊起床，来这边一同阅兵，陪着那个武将站了足足一个时辰，可怜世家被冻得冒了鼻涕泡，等到阅兵好不容易结束，结果主将就只是带着世家去“开小灶”，其实桌上也就是一大碗白米粥，窝窝就腌菜。可即便如此，依旧让那位锦衣玉惯了的膏粱弟，狼吞虎咽，筷如飞，觉自己这辈就没这么吃饱、吃好过。

    先后见到了三学塾，不同的光景，贫寒村塾一位夫的戒尺打得顽劣孩双手红，放学后孩本不敢让爹娘瞧见，否则肯定就要再挨一顿竹鞭炒了。一富裕府城的学塾，夫被心疼女而骂骂咧咧的父母们骂得缩了脖，时日一久，便再不敢端架摆规矩了，教书挣养家糊的银钱即可，何必因为育人而白白讨骂，说不得在府县教谕老爷们那边吃一顿挂落，故而那把戒尺已经吃灰多年。某个书香门第的自家私塾，聘请而来的西席老学究，这天刚刚蒙学没多久的稚童被打得惨了，哭哭啼啼跑去找娘亲诉苦，路上跑得慌张，摔了一跤，便有人想要去搀扶孩，被一位气态雍容的妇人阻拦，只是让那孩自己立即起，她非但没有安半句，反而教训自己那个年纪尚幼的儿一句“走路安稳，岂会跌倒”，妇人再问儿为何会哭，孩二话不说，转就跑回家塾，乖乖坐好上课了。

    乡野之地，有那稚童成群，结伴去溪里摸螺蛳，回了家，在饭桌上用穿山甲的刺挑螺蛳，也有直接嗦一就能尝到山野的。还有那采了茶卖了钱的妇人，顺路去了趟集市，一双还在上学塾的儿女，第二天便有了崭新整齐的衣服和鞋袜。

    余时务转看了陈平安。

    只见陈平安面带笑意，神温柔。

    余时务自言自语：“奢者富不足，俭者贫有余。”

    完全不用施展术法便是缩地山河的神通，余时务就那么跟着陈平安，好像再次摊开了一幅山画卷，他们来到一乡野村舍，屋外大雪纷飞，几人结伴游历借宿于此，围炉夜话，相熟之友，温酒畅谈，喝着不值钱的土烧，却在商量着如何劝说皇帝陛“封还词”一事。屋外有几个仆役、书童模样的随从，有个天生说话结的少年，跟人聊天，言语像一颗一颗蹦来的山羊-。旁有蓬垢面的邋遢汉，侧扶帚而立，打着瞌睡，腰系灵芝数本。

    一个仆役的腰间却系挂着灵芝，明摆着是不合常理的。

    陈平安带着余时务“来到”屋外，指了指那位结少年和邋遢汉，“随便挑一个来对话，试试看刨问底是什么结果。”

    余时务想了想，还是摇摇。

    陈平安说：“除非一开始就有人认定是幻象天地，否则为局中人，是不会去追问真假虚实的，更何况话不投机半句多。”

    “站在法界看世界。”

    余时务低语：“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如电。”

    陈平安轻轻。

    那个说话结的清秀少年，好似听见了余时务的语，蓦然睛一亮，开始似似唱一篇类似青词的游仙诗，典型的家语，少年再无半结，嗓音清脆如玉磬，“凡俗不信有神仙，不知悬大罗天。世传地仙可飞升，又生延万年。年少闻此言，都付笑谈中，无双翼当坠地，百年住世尚难得……都市逢异人，携手看人间，满见生死，生死如影随，死生生死相循旋。见之心生怖，且惊且惧且擎拳……行持正法年，天地日月如绵。一朝嚼得虚空破，始知玄玄又玄玄。就此心中再无疑，再去市井传法找少年，重新与他歌语，请君倾耳听，原来人间，真有神仙！原来人间上，真有逍遥神仙……”

    余时务哑然失笑。

    陈平安突然说：“那个赌鬼，当然会输了个光，等他离开赌档，失魂落魄走在街上，瞧见一幕，他凭借本能，什么都没想，救了一个差被车撞到的孩，孩救了，他自己死了。”

    “那个觉得腌菜窝窝就是人间味的世家，后来年纪轻轻就慷慨捐躯，战死沙场了。”

    “盐商家那个被昵称为小偷的如夫人，她耐不住寂寞，先与家中年轻夫私通，再与被请到家中唱戏的戏私会，想要裹挟金银细与人私奔，不知如何取舍。”

    “那些因为自己读书不多而不舍得让自己孩挨板的父母，等到他们的孩大后，再有自己的孩上了学塾，恐怕就本不知什么叫戒尺了。”

    余时务耐心听了十几个各人各故事的后续，有些乎意料，有些理之中，余时务没来由慨一句，“汲取，拆解，填充，重塑，化用，生发。”

    陈平安目赞赏神，“余友总算是说到了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