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依旧没有睁开睛，轻声：“对付一个元婴境，信手拈来。比如老妪蒲柳，还有隐藏在莲藕福地的妖族修士萧形。对付玉璞境，难度不小，我需要耗费不少力和灵气，关键是无法不持久，就像是以层层厚纸张包裹住一粒火星。玉璞境修士心越是牢，火苗越大。”

    顾璨沉声：“能够对付元婴境，就足够惊世骇俗了！若能随意清除掉一位元婴境的关键记忆，对症药，你们岂不是等于对付心，有了一治本之法？”

    顾璨说的是“你们”。

    陈平安故意忽略掉一个“们”字，沉默片刻，摇：“别忘了，我一开始用的词语，是‘剐掉’。”

    伸手用指甲在桌面上划一条痕迹，陈平安问：“你拿什么填补这条看似细微实则大的沟壑？”

    就像从人上剐去一块，无论大小，终究不是受了伤痊愈结疤、或是白骨生这么简单的事。

    陈平安缓缓：“寻常练气士，宗门谱牒修士，甚至连很多地仙，可能都不清楚一个真相，但是你没有理由不知。”

    顾璨：“我们的一切所见所闻所所嗅所悲所喜所思所想，其实都被一一记录在神魂中，不自知，难以自觉。”

    陈平安说：“‘若夫人者，目击而存矣。’这句话，一般是形容天才的。其实可以视为‘记忆’的一旁注，别解。”

    说到天资，比如青冥天蕲州玄都观的王孙。

    顾璨跟陈平安他们两个，太有默契了。

    这别解，不是曲解？

    是你跟陆沉熟悉，还是我更熟？

    跟我记仇什么，跟刘羡那个大嘴记仇去啊。

    我跟一个大嘴记仇什么，我只跟你这小心计较。

    陈平安继续说：“其次，蒲柳也好，萧形也罢，‘陈平安’之于他们，记忆并不刻，牵连并不广泛。切割起来，相对比较简单。这也是为何我会将他们送到你手上的原因之一，不单单是帮你锦上添。他们一旦与我久，或是待在落魄山中修，他们就会几乎彻底失去跻玉璞境的可能。只说篡改记忆，删减此再增添别，最终到以假真的地步，难度其实不算太大，难就在难在合乎合乎理，合乎脉络合乎。但要说凭此手段，就敢奢望阻断所有元婴境修士的心扰，无异于痴人说梦。只能顺时而动，对某些人，偶尔为之。”

    如此作为，等于主动承担一份因果。

    修之人，谁不追求一个不枝不蔓。

    想这么的，不到。有心无力。

    得到的不想这么。有力无心。

    陈平安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顾璨。

    天地间有两片一模一样的雪吗？

    郑居中说他见到过。

    这意味着郑居中可以……让任何一位元婴境修士，随意跻玉璞而无心！

    陈平安甚至怀疑郑居中此次“闭关”，目的之一，就是在等着那位可以视为伪十五境的化外天，等它主动降临白帝城，论！

    顾璨说：“我会争取在四月创建宗门，五月初一赶到宝瓶洲。”

    陈平安疑惑：“这么着急什么？”

    顾璨看着他。

    陈平安愈发疑惑。

    顾璨撇撇嘴，“亏你那么聪明。”

    陈平安气笑：“少卖关。”

    顾璨说：“刘羡打算把婚礼定在五月初五这一天。”

    陈平安言又止，陷久沉默。

    使劲绷着脸，所以他站起，走到窗那边，望向外边。

    顾璨的这个答案，是陈平安想都不敢想的事。

    不敢想。

    顾璨也默默转，望向门那边。

    大少年，草鞋少年，小鼻涕虫。

    曾经的他们，经常一起走在田垄上，嘴里叼着狗尾草，可能是家乡太小，年纪太小，界太小，他们都不敢把未来想得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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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桃枝需要立即跨洲走一趟洗冤人总堂，萧朴那件法袍，请人帮忙丝剥茧，仔细勘验有无伏线存留。

    他在离开崇观之前，与萧朴叮嘱一番，让她小心为程师伯护。

    他这次赶来宝瓶洲，就三件事，为程师伯护一段时日，度鄠州元朝仙归山修行，劝说陈平安担任西山剑隐一脉的首席客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