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太太怔在那里，脑里嗡嗡作响，一时没了主意，气得歪脸嘴斜，冷笑两声，“你还真是能替人着想啊……”

    才听这话，霜太太嘴颤动两，就有些要哭的迹象，“我好容易盼到你回家来，怎会舍得？可娘的就是这样，宁可委屈自己，也不要耽误儿的前程。你有良心，即便在外省了官，也常回来看看我，为娘的就知足了。”

就依了吧，你还能犟得过你爹？他要是发了怒，我也劝不住他。”

    她只锅里的蚂蚁一惊一乍地满室转着，把一切能想起的伤风败俗的话都骂了一遍，心里又是怕又是急。怕的东西多了，最怕的还是玉朴，给玉朴知，不知要怎么怪罪她养错了儿！

    她一面骂，一面不住地将手拍在鹤年脸上，连打了十几。鹤年只是巍然地坐在那里，既不说话，也不躲避。

    惊风一散，霜太太整张脸便垮了去，因为胖，显几分凶相。她噌地座起来，“你是不是脑坏了？！这话你也敢说！简直是没天理没王法了！贞媳妇是你什么人？那是你堂兄的妻室！”

    转了一会，她满脸通红地横过来，“是不是那丫勾引的你？好个没王法的小娼妇，我好好的儿都让她勾引坏了！我就知，这小门小家的姑娘就是没规矩，成日心术不正，不是钻觅地想着怎么人的钱，就是想着怎么勾搭男人！我倒要去问问她安的什么心。还有你姨妈！我也要去问问她是怎么教的媳妇！”

    他忽然低去笑了笑，话自然而然的就从嘴里来，“我回家来，是为了贞大嫂，并不是为了什么官位前程。”

    “儿倘或真看重前程，也不会在庙里修行这些年了。”鹤年酸涩而淡泊地笑着，然后沉默去。

    说着一个霹雳间，就走上来掴了鹤年一掌，“你个丢人现的东西！你白修养这么多年了！你叫我怎么见人？叫我往后怎么在你姨妈在亲戚面前抬得起！叫我怎么见你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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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态度倒令霜太太益发伤心了，在那里捶顿足涕泪横，“你还向着那小娼妇说话！”

    鹤年早料到有此一遭，骂他他不觉如何，听见骂月贞的话，渐渐变了脸，冷来，把脏全往自己上倒，“这不关贞大嫂的事，她并不知我的心思，只拿我当个小叔待。您别一脑都栽到别人上去，分明是您的儿起了这龌龊心思，您现在要去问姨妈，岂不是正给姨妈拿住了把柄，反给她骂您一顿？”

    等她哭过一阵，鹤年递上了手帕，“我知母亲生气，您打我骂我我都没怨言，只是不要迁怒到别人上去。”

    既是心疼儿，又是心疼自己。叫她怎么办？纵然心肺里全窝着火，也不能将儿打死，更不能告诉别人知。所以空隙又到庆幸，亏得一早将屋里的人都赶了

    鹤年在椅上观察她的神，察觉她的笑容里有些杳渺的不屑，不知是针对谁。横竖她对这门亲事像是一无所谓的态度，也许这是一线转机，他垂垂，端着碟栗糕走到榻上去，“母亲真舍得我到京城去官？跟父亲似的，年才回家一趟？”

    她渐渐打没了力，只得哭起来，反正那些问题除了哭也没他法。

    鹤年索郑重地看着她，“我说我是为贞大嫂。我心里喜她，想娶她为妻。”

    鹤年持续沉默了一阵，心里有些弱无力。风从窗里徐徐来，也是绵无力的。这里是画堂朱，外是日霞光，什么都在芽，怀着生机，真是好景。但这好都像是没奈何的，迫不得已，顺时顺势。

    以霜太太的私心，未必不想儿常伴在边，可母亲的自然要以儿的前程为重，况又不过玉朴。只得笑叹，“你这是孩说的话，如今你还不是回家来了？可见是明白和尚到底不是个远打算。”

    一时间，霜太太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错了地方，以至听见的话也不对。她扬着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把脑袋向他偏了偏，“什么？你说什么？”

    尽说得从容不迫，但心里却是慌的。在黄澄澄的日光里，早被抛闪的羞耻心又回到他上来了，在这羞耻里，是无畏的一片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