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皇帝的目光，卓思衡明白，这是球踢回来给他了，不过倒也正常，毕竟是他负责的事，且他也想好如何应对。

    “皇上，于公于私，臣都不希望此事愈演愈烈呈众人诛笔伐之势。”

    皇上本以为卓思衡定要严惩以维护他作为治学官的尊严和权力，却没想到听了这样一个大为乎意料的说法：“你是在为他求？”

    林劭跪在地上也不敢动也不敢看，却忽然涌起疚，心想是不是父母的哀求连累了卓司业？

    “国监不是执掌国家法度的衙门，臣也不是手握法刑裁夺的官吏，臣能最大的罚，便是将他逐国监太学，仅此而已，但这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可朕已然得知，故而也不能当作此事没有发生。”皇帝不动声说。

    您睁一只闭一只当没发生的事还少了么？你儿差被不明刺客死时候，你不也是混过去了？那人现在还没逮住，您每天不也该吃吃该喝喝倍儿吗？这会儿较起真了？真是没有半说服力。

    卓思衡所想所说南辕北辙，只见他朝皇帝再度行礼，沉声：“臣不愿蒙蔽圣上，致使有朝一日若是哪位大臣将此事揭于朝堂之上，圣上岂不痛心疾首认为臣有所隐瞒辜负圣心？更何况臣是圣上任命，若是不能明察秋毫，岂不显得圣上也是如此？臣是断然不愿如此的。”

    不敢和不愿是两心理状态，皇帝能明白卓思衡字斟句酌里的弦外之音，听罢笑了笑说：“若是诸位大臣都如云山一般，朕便可枕无忧了。”

    “皇上命臣治学理文，而不是命臣罚断刑狱，是要臣彰显德化广布崇文礼学之风，而不是要臣倾灭不学之人。此二者天地之别。臣以为，教化虽不是一味风化雨便能杏林坐首，但终究是要人知德明理敞心纳言。说句不怕皇上嗤笑的话，臣有时读这些国监学的文章，真是能气至火冒三丈，只想揪他们来一人一个耳光，问问是如何才写这等狗不通的废话来！”

    这话给皇帝也逗笑了，其实他自己也查看过分此次讲学的观记事，受基本和卓思衡一样，他甚至很想把刑尚书叫来，看一篇抓个人回去揍一顿，才能消去读这话文章的火气。

    二人对话的气氛因这一笑略显松弛，卓思衡便说了去：“可臣终究是师，若是人人天纵英才无需善教，又何须我来拿此份俸禄去这份差事？有些国监学生实在令人生气，但不乏襄平伯世一类，只是误歧途并且尚未歪残。惩罚并不是臣到国监的目的，臣希望能真正以教化育人，这样的学生能转圜一个便是一个，毕竟，臣是拜过大成至圣先师的，臣不能辜负圣上的期许，也不能辜负圣人的教诲。”

    说完，卓思衡站到跪着的林劭面前，礼：“臣前几日经筵之上曾闻听樊先生讲论，其有一言，臣铭隽至今，樊先生说‘孝宣之治，信赏必罚’，请圣上效仿炎汉孝宣皇帝，惩罚此胆大妄为藐视国监严规之举，再凭此悬崖勒且自告自错的坦上彰显治宜，措加宽宥，这岂不也是‘信赏必罚’的昭穆之德么？”

    卓思衡觉得，哪怕汉宣帝此时忽然活过来，听了自己对孝宣之治的重新诠释都要佩服他讲逻辑的瞎掰能力，而皇帝的表显然也是解决两难后的舒展。

    “听到了么？你老师不可不谓为你忧勤百转，你回去教让父亲上一封表奏，将此事原原本本写来，再替你认个错，事便到这里吧。”皇上对林劭虽不至于和颜悦，但也算天颜得展，“经此一役，便记吧！”

    林劭自然恩德，只是认错比他想得况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