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是用金文篆字所刻的沈相名讳与官职，以及赐予他紫袍和金鱼袋的年份佐证。

    “这个小家伙，你迟早也会有。”沈尧摊开手掌，让卓思衡看清两半金鱼符，“那么你可想知我这些年所悟到的金鱼一分为二的义？”

    卓思衡本想习惯谦虚两句，但人家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再谦虚便是不礼貌了，他只能在座位上拜后：“请大人赐教。”

    “清浊，小大，短，疾徐，哀乐，刚柔，迟速，，，周疏，以相济也。”啪的一声，沈尧将鱼符合二为一上卡扣，“此乃为相之。”

    “大人，我不否认自己听到这样的赞誉有些欣喜，但……这个位置离我目前尚有些遥远，还是让我先兼顾脚的星夜兼程，再去想黎明后的天光破云。”卓思衡不是个会被远目标蒙蔽不顾前的人，他始终相信人当有远虑，却不能为此忽略近忧，这两者如何兼顾，那就要看个人的能力与见识了。沈尧以《左传昭公》中的言辞来释义鱼符的二合为一，卓思衡想，远虑和近忧又何尝不是同样的理？

    “你愿意务实，绝非清谈误国之人，我是知的，自中书省时你在翰林院就职，我多有探看，便知晓你是可造之材，所以才有今日之会面。我并非要阻你脚步，反倒是望你能更持之以恒，张弛之际能为自己稳脚步。如今你被迫御敌也好，主动迎上也罢，都是令朝野张不已的举措，也该是时候为前段你自己所而略微小结，再缓一缓上清议的视听。”沈尧朝卓思衡笑了笑，又替他填一杯茶，“我斡旋之人，必然不会令你有所欠亏。”

    沈尧的话让卓思衡想起一句《韩诗外传》里韩婴的话来：“治国者譬若乎张琴然，大弦急则小弦绝也。”

    自己确实可以度绷备战，二十四小时于战备状态，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就杀一双，但如果要所有人跟他同于一个状态，确实是有人所难了。

    再加上有些政策一时之疾行，还需些落地前的准备。

    他决定分且有保留得听取沈相建议。这个保留就是关键时候的正当防卫，以及……他学政改革的最后一步，是必然要引起轩然大波的。

    “我可以答应大人的只有在这段时间协同御史台完善督学制度与继续推吏学的建设，将其余事暂且放一放，其余之事并非我一人因果，但朝野太平亦为我求，我愿‘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应于心，不能言，有数存于期间’，也不会放弃竭尽全力守护已实施学政之令的决心和勇毅。”卓思衡举起茶盏平齐眉间，“晚辈以茶代酒，执此盟誓。”说罢一饮而尽。

    沈尧并没有因此而轻松的表现，他只是，回了一盏温茶，转望向窗外，叹：“大好江山啊……”

    卓思衡隐约觉得他是想说英杰辈一类的话，但最终却只是变成一句尾音冗缥缈的慨叹。

    “你忙了这些日难得回家，去和家人聚一聚吧，忽然邀你前来是我无礼了。”沈尧笑，“别让家人久等了。”

    告辞离去前，卓思衡转又看了沈尧，只见他依旧望着窗外，眉间梢看不悲喜，唯有沉寂居于其间，不知他为何事而烦忧，为何事而静寂。

    这是卓思衡少有的难懂之人。

    而沈尧也几乎从不在卓思衡面前去提自己旧日里和他父亲还有祖父同朝为官的事，即便今日相谈如此之，他也未言及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