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时间，你既在这段时日里熟悉了吏的差事，以你之能，如何不得心应手？而因上司故去升迁，再顺理成章寻常不过，且这半年你若实绩，便是靠着自己的毋庸置疑而登临此权势之位，旁人哪有非议余地？你其实早在官家有此安排时便明白个中用意，难为你不忍告知。”

    “沈相别这样说……”卓思衡心之际，总怕人言自伤之语，即便他对皇帝之猜忌多有不满，也还是在看到其不济未老先衰后而悲悯忧心，而沈相对卓思衡虽说未有往来也无有恩威施加，但二人曾经同心同德共谋天安泰，也多互相欣赏心有戚戚，此时听闻老者哀语，教卓思衡如何不伤怀？

    沈尧见他神，也似寻常辈般，轻拍其上臂示以安抚，可他并无力气，只碰了碰衣衫，便将手颓然落，见此形，沈尧也是无奈自嘲般笑过，再抬时，中又有毅之态：“云山，你的淳良慈悯是与生俱来的，哪怕朝堂有浑海浊浪上有血刃险峰，这些年你一路走来，也是初心未改。因此，我才更为你多了份担忧。论理，不该我同你说这个，但将死之人也有将死之言，你姑且听之，当……是上一任百官之首对一任百官之首的衷告，可好？”

    卓思衡听此自伤之语如何忍心，立刻起：“官何德何能，沈相切勿再这样说了，来年礼，还得沈相引百官朝贺天。”

    “明年的事，明年再说。”沈尧用久病之人才有的枯黄瘦手拉着卓思衡在靠近自己的地方坐，“也不必再以自谦而称，今日之谈，之作你我心之语，若你愿意，将我视作一聒噪辈也未尝不可。”

    如此一说，再让就显得虚伪了，卓思衡便换了自称：“是，晚辈悉听教诲。”

    “你这一路走来，其实有谁能给你教诲呢？所走之路所成之事，皆靠自己。但路已至，你一思一觉已不是只由自己，我很想问问你，云山，你并非颐养无争之人，此时居位，你所求究竟为何？是清名一世的士林翘楚，还是翻云覆雨的一代权宦？”

    卓思衡未料得有此一问，尚未作答，沈尧便先一步：“你先不必剖白，谨慎之人，是要听完全的话再作打算的。咱们先单说吏这个位置，云山博览群书，定知六之制源于《周礼》，书中定有六官，即为天官、地官、官、夏官、秋官和冬官，此乃六之始源，为何吏就是天官？”

    卓思衡答：“古人以为，上至天至匹夫皆当顺天应命，故领衔者号为天，万民之首是为天，百官之首是为天官。”

    沈尧笑：“百官之首，这首也有不同法，便是我方才所说两路，一是文誉天，百官职权上的领袖，也是心中的领袖，只是如此清之位，难免要独善其，不与人争，寻得清净淡泊心，于泥淖中醒世，如此这般，以你之贤之才，待百年后，未尝不是一代文臣之擘。”

    “那权宦呢？”卓思衡问。

    “权宦则是另一条通天之途，吏天官能给你的就不只是积累威望和声名，而是真正人脉络党锢私，这些都会为你今后的权力之路带来本资，助你直上青云。可是这条路上，云遍布，不知何时雷霆何时暴雨，自己这一又会否染污而浊。那么，如上二者有收获却也有恐惧，你究竟想在这天官之位怎样的前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