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鸾召秋霜了书房。

    裴显坐在案后的坐床边,解开里外衣袍，拿了把剪刀，自己把右边肩膀的箭伤纱布剪开了。

    肌遒实的肩胛,线条优，肩胛骨尽一个血模糊的窟窿。

    秋霜看得差过去。她们女官在里生活多年,平日里照顾疼发的小伤倒是不少,几时见过真刀实枪来的血窟窿。

    裴显接连两天撑着上朝,伤照顾得不够,白天又捂在官袍，创已经开始化脓。

    好在军里的伤药是现成的,秋霜忍着手抖，轻细地撕开黏在伤上的纱布，引脓血,清洁创面，止血药粉不住地往伤上撒。

    裴显侧坐着,右边肩胛伤避开姜鸾这边，单听他说话的声音，平稳和缓,一如往常,完全听不有个人正在旁边撕开黏住的纱布，纱布血模糊。

    他在追问姜鸾，“七月里就听到你说京畿城防会。问你消息，你总是说自己猜测。但我看你不像是为了几句猜测就散尽家财的人。你的公主府不惜钱财，修得越来越像是迎战的坞堡了。今天小舅再问你一次,你的猜测究竟几分真，几分假？消息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

    几分真，几分假,姜鸾自己也不确定。

    京城了八月，二兄安然无恙，二嫂即将临盆，卢家倒了，圣人病重。城外的勤王军领受赏赐，即将退走。现在的局面，早已经和前世千差万别。

    但城外的溃军依旧没有被剿灭净，裴显在京城里半夜遇了刺。看似安稳平静的京城真的平静么？

    但只要这个八月没有安然度过，只要变数还在，还有一丝一毫动的可能，她就要把公主府修成铜墙铁，保她边的所有人。

    “你别问我消息真假。”她走去窗边的桐木案，俯打量着蔫嗒嗒的兰草，

    “散尽家财算什么。卢氏的金山银山落在小舅手里，能把你养死的兰草复活吗？公主府的千金礼金堆在库房，能把我要的人换回来吗。就算消息九分假，一分真，也得万无一失地防起来。”

    裴显沉默了。

    他的目光抬起，盯着对面姜鸾的侧影。

    五官致柔和的少女，比初见时明显地了，人却还是纤弱，腰肢盈盈一握，看起来比兰草还要柔无害，一开就惊天动地。

    他的视线转过去窗边，盯着桐木案上叶越来越蔫耷、看就不行了的四季兰。

    他难得地开解释了一句。

    “兰草前两天还是好的。昨晚睡得早，盆搁窗边没收，夜里雨浇了一夜，早上起来就不行了。”

    姜鸾瞥了秋霜换来的血淋淋的纱布，猜到他昨天为什么睡得早。

    伤都开始化脓了，上肯定起了，喝药昏睡过去了吧。

    主帅遇刺伤重，边人都慌了手脚，谁还顾得上书房里的。

    他养兰草难活，不是没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