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睡吗？”

    夜更了，徐鹤雪要起，却被她拉住衣袖。

    倪素缩回被里，没有松开他，“我一整日都在等你，等你的时候，我已经睡了很多回。”

    “等我……什么？”

    他的眉目依旧无波。

    “想听你亲与我讲你的事，我们如今已经坦诚相见，我知你是谁，我也如你所想，只信任我这一路来认识的你，所以我不想听别人与我说你以前是什么样的。”

    她的眸清亮，令徐鹤雪没有办法回避她期盼的神光，他甚至没有从她手中自己的衣袖，却坐到了床沿，离她稍远了一些。

    双膝疼得钻心，但他清隽冷白的面庞上没有显分毫异样，他随手替她压被的边缘，拢好她后背的空隙，嗓音泠泠：

    “你想知什么？”

    苏幕遮（二）

    “你仕在即， 为何忽然转投军中？”

    倪素问这句话，心中却忽然笼罩着一奇异的觉，她与这个人之间隔了十六年的距离， 他年少成名，意气风发之时她将将世， 再一两岁，他已声名狼藉陷于泥淖，但今日， 她却在生死之外，言之外， 与他对话。

    “我幼时丧父， 而兄忙于大理寺事务， 因此多是母亲与嫂嫂在教导于我， 母亲知文善画，父亲在时，她亦曾随军在侧， 我对父亲印象不，大多都是母亲讲与我听的，我十三岁那年， 母亲缠绵病榻不治， 临终前地攥着我的手，除了呼喊父亲的名字， 便在一直重复‘可惜’二字。”

    自徐鹤雪的老师张敬受刑而死后，倪素在来雍州的路上， 便一直试图在纸上寻找有关于他的蛛丝迹。

    她知他的母亲姓周， 名妗，大族， 自幼在纸墨堆中大，师从徐宪的叔父，一手丹青神妙非常，她与徐宪举案齐眉，从太平年间到战之际，相知相扶，更在随军之时殚竭虑，依靠双与双看尽边关山川，画更为准的战时舆图。

    为此，她曾险些死于胡人的金刀之。

    “母亲去后，我决心送她的骨灰回青崖州与父合葬，”徐鹤雪尽可能地翻找自己为数不多的记忆，抬起睛来看她，“那是我自七岁后，第一次回青崖州，越是往北，越是白骨于野，千里无鸣，那时，我心中便在想母亲临终的‘可惜’。”

    “我兄弱多病，却好刑名之学，他了大理寺少卿之后，为修撰《齐律》耗尽心力，我十四岁那年，青崖州陷落，他因此而心中忧愤一病不起，在我仕前夕撒手人寰，我记得那夜，我在兄灵前许久，我问自己，这双手究竟该握笔，还是握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