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混的声音令人听不太清。

    无人看见倪素袖间的淡雾涌，凝聚成一模糊的影，几乎是在双目无神的徐鹤雪才靠近床沿的刹那，范江双失焦，没了声息。

    “阿爹？”

    青穹唤了一声，听不见他答，这一刻，他原本的迟钝才被一忽然笼罩而来的，翻江倒海的绪击碎。

    泪浸他稀疏的睫，他去拉范江余温尚存的手。

    那是一双极为粝的手，布满伤，布满他这劳碌一生的痕迹。

    毡棚中的那些学徒看不见魂火飞浮，纷纷落在青穹的肩上，犹如萤火一般，绕着他来回的打转，像是无声的叮嘱，又像是一不舍。

    青穹忽然扑到范江的上，地抱着他，“你别走阿爹……”

    “你还没有听我说，”

    他声音颤抖，“你是这世上最好的阿爹。”

    江城（一）

    鸣哀哀， 东方既白。

    雍州少雨，今日却了一场，的雨雾笼了薄薄的一层， 青穹抱着一个黑漆漆的陶罐了井，那里面装着他阿爹范江的骨灰。

    “真的不用土为安么？”

    段嵘忍不住问。

    “这枯井， 就是最能令范叔心安的地方。”倪素撑着一柄纸伞，雨珠在伞檐噼啪不停，她的袖间拢着一抹淡雾。

    青穹才从井冒， 倪素便立即上前去，伞檐挪到他上。

    井上的木盖是范江的， 像一门一样， 十几年间， 他与青穹在这井中， 活成了人们中的异类。

    青穹将铜锁扣上，这枯井，从他的家， 变成了埋葬他阿爹的地方。

    段嵘指挥着兵士们抬来一方石碑立在井旁，其上所书墓志铭，是徐鹤雪昨夜在毡棚中临灯， 一刀一刀镌刻而成。

    一直刻到他魂淡薄， 渐不形。

    “为人修葺蔽庐者，亦有撑持大厦之勇， 虽生于微末，然其心贵比隋珠矣。”

    昨夜， 倪素是看着徐鹤雪刻这最后一句的。

    十六年， 范江守在雍州城为徐鹤雪拭了十六年墓碑，风雨无阻， 甚至于沦为异类，而如今，徐鹤雪为他立碑著书，要人们再不能以异样的光，轻视这个人。

    倪素看见文末，有青穹的名字，有她的名字，只是没有徐鹤雪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