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隐

    清垣河上，数千乌篷船并排停靠在岸边，堤边架起索，绳索上悬挂红灯笼。一派喜气祥和的气氛，楼亭阁皆烛火彻宵，一段灯烛燃尽，立窗有人添上新油。

    玉梯上两人登阶，边肆意笑谈边相互奉承，“……若我有位翡玉公一般的副将就好了，边尽是些人，饭都剩不上一。”听的人笑回，“王爷抬，覃某这样的人动动嘴功夫还行，与玓王殿这样的英雄豪杰天之骄不能相提并论。”

    谌旳诡谲一笑，“天之骄？我原先是祖太后边婢女的儿，不受重视，父皇早早将我送，任泚州刺史，守城军两万，要不是郤泠来犯，我以两万人抵挡二十万大军守住了城，他们也注意不到我。”

    上到二层，两人在雅间凝光涧座。覃隐解大氅给侍从，命人倒酒，边对他：“本为人杰，砂石草木掩盖不了锋芒。王爷伐战善谋，应当总知戎，统领兵权。”

    谌旳问：“我听闻旋光大将军在朝，邺城遭围困近一月，为何还不发兵增援？”

    覃隐不直接回答，转而说起：“硌城失利，丞相兼尚书右仆尹辗已带兵前去应战，郤泠军挖开上方河沟渠引河倒，城墙被淹没仅余叁尺，百姓苦不堪言。陛在此时令一国之相亲领援兵奔赴战场，实解一城危困矣。”

    换作平常人，多半跟着恭维两句。偏这谌旳像是不知面二字咋写，“便宜捡来的军功。”打开酒坛闻一就远离鼻，“什么酒，还不如老的一泡。”

    密报记载不错，他直易燥，不喜规矩，是个读书人听到名字都要绕叁尺的人。

    覃隐只短短停顿一瞬，转移话题：“醉楼酒虽不如何，姑娘与乐伎却是上乘，正在演奏的这首曲自肃璘王所作《阵前怀殇曲》，王爷听闻，可有？”

    “阵前闻此曲，使军心溃散，奏琴者拖去斩了。”又，“弹给敌军发丧倒还行。”

    谌旳与土匪的军士不同，气质如同乡野的地痞氓。两坛酒肚，他招着手，“都说我鄙无礼，说话难听，有小聪明，也只能用在街尾打架上。我招揽门客，不像他们这么虚伪作，都是真心以待，每天接人上家里吃饭，谁要受欺负了……还是得拳。”

    “说得极是。”覃隐顺接，“以礼待人，不如以诚待人。”

    “诶不是，”谌旳摇晃脑，“以礼待人，不如以城池打动人。”

    再喝两盅，谌旳敲碗底击缶一样合着琴女琴声而歌。唱得好不好听是一回事儿，气度豪迈非凡，狂作殡天踏日。唱词是越地方言，歌功颂德，男儿渴求封狼居胥的野心。

    覃隐背靠桌案倚在边上，谌旳唱累了坐来，以不大不小的声音呢喃一句：“来日帝王，手握翡玉……”倒一杯酒，送到自己嘴边，悠悠向旁边睨来一。

    他知这句谣谶。虽不知他是吃醉了还是借题发挥，覃隐直言：“张大人及弘太后此番急召玓王回玦，怕是不怀好意，还请王爷慎思明辨，勿被二人谗言所祸，酿大错。”

    “你说张灵诲那老贼还是弘太后？”谌旳屈翘脚，手搁膝上，吊儿郎当的样，“打的什么主意，安的什么心，我怎么能不清楚？明日谌晗假借太后之名诏我，就效仿杀谌昈那样将我斩杀在门，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我决不，谁来诏都不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