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位于邑东的啬夫张博宅邸，张博与张负在低声商议良久后，终于给了坐在他们对面的黑夫一个答复。

    “东张可三百石。”

    “西张可两百石。”

    “剩的一千五百石，就得由乡邑一千家民了，每家一石半，也不算多……”

    张博朝黑夫拱手：“游徼，这便是吾等商议的结果。”

    黑夫心中一叹，看了看厅堂末尾，正襟危坐的陈平。

    果不其然，和陈平预料的一模一样，占有全乡已开垦土地一半的张氏，只愿意四分之一的征粮。

    五十年前的秦昭王时期，范雎曾提过一个《徕民令》，基本思路就是，秦国的土地广袤，人却少，无法充分开发田地、资源，所以需要招徕来自崤山以东的移民。

    而韩魏位中原之地，城郭比邻相望，人烟稠密，与秦国的人、土地况正好相反，他们是人多而地少。《徕民令》里比喻说，韩魏等国，其土狭而民众，其宅参居而并。因为缺少足够的田地，大量人涌山区、沼泽，开发荒地，即便如此，每家也只能像陈平家那样，分到二三十亩勉维系生活，这样还有大量人没有田地，只能去佃农，或经商、游、为婢。

    此其土之不足以生其民也，似有过秦民之不足以实其土也！

    所以在韩魏，土地兼并的问题已经现，地方乡豪往往占有本地泰半土地，大量无地人沦为庸耕佃农。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并不是秦国本土的况，而是韩、魏、齐的现状。

    在这况，黑夫奉命征粮，粮大自然是张氏等乡豪，可现如今，他们却不愿意承担太多的份额。

    张博还苦着一张胖脸，对他说什么，“乡豪家也没有余粮啊，先前供应游徼及诸兵士粮，已搬空仓禀了。”

    对这话，黑夫是半不信的，他若不是调查清楚了，也不会登门拜访。

    “是么，我怎么听闻，东张在牖乡有地二十顷，岁收4000石，西张有地十顷，岁收2000石？”黑夫笑着说。

    “且张瓠在咸为吏，常与家中往来书信，我听说，其数年前便预言秦魏必有一战，二张三年前就开始四购粮积粟，如今两家粮仓里，起码有四五千石粮吧……”

    黑夫估算的数量，与张氏的积粮相差无几，张博脸顿时就僵了。而后收起笑脸，声气地说：

    “那又如何？这些粮，都是我兄弟二人省吃俭用，一粒一粒省的，就怕战刀兵四起，家里饿死了人。张氏家大业大，要养活的人也多，光僮仆婢就有数百，月五百石。难不成，游徼还想让张氏将那两千石征粮，全都了不成？”

    我就是这么打算的，黑夫心，五月麦熟，七月秋收，就算两千石，张氏剩的粮，也足够饱饱地吃到那时候了。

    但他嘴上却笑着说：“自然不是，只不过，两家乃乡贤之冠，莫不如再多一些，凑够一千，不但能减轻百姓负担，还会有额外好……”

    “什么！”要张博粮比割他还难受，顿时拍案咆哮。

    比他更明的张负则拦了冲动的族弟，询问：“敢问游徼，有何好？”

    “爵位。”黑夫笑了笑，指着自己的板冠：“我已是不更，门外的武士东门豹，已是簪袅，这位坐于我首的仲鸣，也已是上造，敢问二君，又是何等爵位？”

    张博张负有些尴尬，他们虽然是本地乡吏，却只是在投降后被赐予了“公士”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