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死去多时的钱明珠，谢公馆没有人特意记念她，除了嫁在北方的明月表，会想念被望吞噬的妹妹，谢公馆”温柔可亲的明珠表”，在人世间已经等同于烟消云散了啊。但她坏事的时候，也是抱着对好生活的希望啊。

    说起来，珍卿曾为钱明珠写了篇小说，但当时谢公馆受到舆论滋扰，她怕小说节被读者对号座，让平息的风波再节外生枝，再加上荀学有疑虑，写好的小说就一直搁到忘却了。

    珍卿翻箱倒柜地找小说稿，慢慢品味着自己的旧作。里面有些女主人公的白描，现在看还觉到微妙的趣味：

    ……

    雯表妹送她一只金刚石镯，来弟接了这贵重的礼，却不动声地端持着。等回房间锁上房门，她才把镯圈在纤红皓白的腕上端详。仿佛有无形无影的丝线，一端接在她的两只球上，一端牢牢扎在金刚石手镯上。而镯的那一端线，还有一无端端的蛮力，狠狠把她的球向那里拨去。来弟不得不把扎得低低的，近乎虔诚地瞻仰这镯。

    她向窗外举起金刚石手镯，这熠熠生辉的小玩意儿，将四面八方的光明都凝聚在，那么咄咄人的光亮，像在她心里升起晶亮的太。它的光芒照彻既往与将来，驱散经年的痛苦霾，让她的心着、亮着、光明着。

    她心里地鼓胀着、躁动着，想起少小时被人骂作“绝”，父亲明能却人人可欺，母亲名门千金却被村妇门唾骂。她自己又何尝抬得起来？

    有了这样光明亮的前景，谁还愿过霾笼罩的日？来弟觉得非要些什么不可，不然就空负命运赐予的机会。

    到夜里熄了灯火，她听着母亲依稀的咳嗽，不像从前那样心惊胆战。她在被褥底受充足的气，这给她心上带来安逸舒适。她将金刚石手镯在，虔诚又狂地受着它。直到涩涩沉重，她才小心翼翼摘镯，将帕慎而重之地裹住它，安安生生压在枕才放心。

    ……

    对于自己谋划的糟糕局面，来弟不觉得愧负任何人。人人生而不平等，她不甘心就这样随波逐。

    就拿她与雯表对比。雯表譬如是邻家养的狮狗雪儿，除了一白还算可人，只会东游西地找新鲜趣味，还不时地给她女主人添麻烦，但女主人还要怜地亲吻它，母无限地呼唤她“宝贝”。

    而来弟不幸没托生成“狮狗儿”。她倒觉得自己像个蜘蛛，天生要在树罅屋檐间迎风受雨，幸而她有编织罗网的天赋，这罗网是她的生存利，有横冲直撞的傻虫豸撞上罗网，怪只怪她自己不经心，怨不得她这织网的人……

    ……

    留声片上的响乐，时而激越快，时而跌宕沉，让珍卿一时沉思量，一时豪激。她对这篇小说的写法，已经不再自我怀疑。她这时到文思泉涌，赶重新伏到桌上写大纲。只要大纲写来，各篇故事就很好作了。

    陆浩云拿着电报回到家，听着楼上传来的音乐声，问秦姨五小在什么。秦姨说小在房里写东西。三哥回房间洗澡换衣裳，站门听不到楼上音乐声，他便上阁楼敲珍卿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