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苏维埃是怎么回事”的话，刚才一个没有加话题、一直轻轻哼唱京剧《垓歌》的人，这时也闲闲地加议论：

    “诸位，不那‘苏维埃’是不是个人，依在看都是‘兔的尾不了’。诸位试想一，从古而今戏文里的主人翁，哪个不是英雄人、才佳人，拿着锄扬钗的土农夫，拿着扳手锤的工的，诸位想一想，叫那些脏不拉叽的土孙到戏台上主角儿，谁愿意瞧他们啦？！戏台都得塌了……”

    说得一车人哗然大笑，很多人附和着他的意思，说他讲得十分在理。

    珍卿不由微微苦笑，代表无产者利益的一群人，确实不容易被既得利益者认同，这个其实也没有什么。很稽的是，一般民众对于革命、主义其实很麻木无知。那些在局中的艰苦奋斗者，舍生忘死地想实现自己信仰的主义，可别人连他们是人是东西都不晓得，其实也本不看好、不在乎。三哥拉着她的手，两个人默默无言地相对。

    古镇比江平城更像是乡，江平城有些地方已通火车，但坐火车并不能直达古镇。珍卿他们一行人了火车，又赶到码乘船。他们沉浸在橹影浆声之中，欣见一残铺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天向晚时气氛是静谧的，这条上虽然还有许多行舟，不过岸边泊着密密麻麻的帆樯，在澹的波中注视着江天，更显古朴镇的静谧。

    客船一路向古镇的方向去，当路过东北边的一方船坞时，船客们隐约听见那里笙箫细歌的动静。珍卿定神细看，那些画舫上的彩绘鲜帷，装潢得仿似皇家游船一般，隐隐猜到大约是什么地方。好奇地一路睇过去，胖妈捂着她睛不叫她看。

    船上有小孩天真地问爹娘，那里的船恁么那样好看，能不能上去玩一阵再回家。他的家就垮脸吓唬他：“那里有吃人的狮老虎，你要是上去了，就像黑旋风李逵他娘，叫老虎吃得只剩一条。”那孩听得先是发愣，然后吓得哇哇大哭，就扎到他娘怀里不了。

    似船那样的销金窟，可非等闲人能消耗得起，可珍卿瞧这艘客船上一些男客的馋涎之态，多半还是寤寐思之心向往之的，有女伴的难免跟他们争起闲气。

    船上还有博闻之士谈起此事：

    “自从都城应天开始禁娼，江州军府是风月影响市容，易使民夫堕落、风气污化，令江平也要清理娼ji，一月间吊销百家官chāng执照。好些原来的官chāng落四，适才那船坞里的船中，不少人就是来自应天与江平的。

    “政府禁娼结果究竟如何？官娼全数变成了私娼，ji女幽潜于大街小巷，民夫继续堕落，风气依然污化。官府自己却税收大减，连军饷也发不来，只好重新效仿秋之，重新登记官chāng私chāng，叫她们依例纳税就是了。”

    有船客缠着这博闻之士问，那船坞画舫里的娘要价几何，三十个大能否过一晚？有男客人便在那嗤嗤地笑：“若上得那一等船，需得有两个‘cái’，一个是无‘贝’之才，一个是有‘贝’之财，敢问尊驾是有哪一个‘cái’？若哪一个也没有，只钻那些小快舟，与那些快船的船娘快活一宿就是……”

    那问话的人栽了脸面很不来，便大声地赌咒发誓，将来发达了要把那些娘、船娘一个遍。船上一些男人猥琐地笑，胖妈忍不住骂起他们来。

    三哥把珍卿的耳朵捂住，不叫她再听这些污言秽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