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卿再三叫有课的怡民不必来, 但她还是请了一节课的假，说着忽与珍卿执手相看泪，她说太多对不住珍卿的地方,

    珍卿也被这离愁别绪染，泪扑闪地向怡民说：“怡民，你我同声相应, 相知恨晚, 来国后, 我们也是肝胆相照，相互扶持, 谁也没有对不住谁。怡民, 记得我们在小镇初见，你说孟先生叫你翻译家, 还说我也能个翻译家, 我们倾向的翻译方法, 与时主大异其趣。可是五年过去了, 我还是持我的离经叛, 你若也是一样, 我想，我们的志趣会让我们重逢。”

    怡民一时间哭得更厉害，也在场的潘文绍轻声安着。珍卿不及叹怡民格的变化，又跟她的男朋友一一告别。

    继续攻读博士的继云哥和陈钧剑等不必说，萨尔责、弗莱顿这些外国朋友，也都从各事务中拨冗过来。时间仓促，来码送他们的人太多，大家只简单地握手、拥抱。

    除了年轻的朋友们，还有珍卿敬重的师们，三哥一一跟送别的教授们握别，珍卿跟他们的夫人拥抱亲吻。米勒太太和莫尔斯太太也来了。教授们又跟珍卿再次建议，说以后她若在中国际遇不遂心意，随时可以再回到国来，大家都盼望她这样的智慧女，引导女成为冲破别障碍的时代英。加西亚教授都很笃定，说不论珍卿何时再回来，都会有不止一个学校，愿意给她提供一份薪的职位。

    米勒太太抱着珍卿泣不成声，说她因为珍卿和怡民的关系，对中国产生了异乎寻常的向往，可惜她病老得坐不了远洋航船，待半年后怡民也离开，她就像了一场温馨的梦，只凭回忆来纪念她们两个。

    珍卿忍回的泪又要溢来，连忙挤一个大大的笑，说她以后不论在哪，都会给朋友们写信，中国唐代诗人王有一句诗：海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只要我们还互通音信，于心灵上彼此相知，即便分散于天涯海角，也会在想起朋友时心温。

    莫尔斯太太也泪拥抱珍卿，说她和米勒太太一起，会每天为他们祈祷的。

    这一年来，与珍卿微妙隔阂的孙离叔叔，也特意从国京城赶过来，随带着他的工作秘书，还带来龚则仕大哥的问候，并告诉珍卿则仕大哥将回国述职，驻公使的差使也卸了。

    潇潇淅淅的清凉夏雨中，孙离叔叔的面孔沧桑了，他的神不似从前的明朗纯净，睛也不纯是鸳鸯蝴蝶派的风致。想来他在政界受了半年多洗礼，心绪认知上多少会有变化。

    珍卿跟她温良的孙离叔叔，纵有心腹之言众目之也难说，只能由肺腑间说一声“珍重”，初到海宁就善待她的孙离叔叔，不是初见时博学秀士的模样，以后回国，不知是否还有恣意谈笑的机会。

    渐渐到了快开船的时候，珍卿和三哥擎着雨伞，在甲板上挥别码上的亲友，可惜本送行不行放鞭，那样的嘈杂多少可以减少离别的伤啊。

    当远航的开始驶动，忽见天上一阵刺目的光，了半天的雨忽然晴霁，当慢慢地驶向海心时，天边现密的橙霞和乌云，它们层叠地铺成一幅绚丽的油画。在这绚丽的油画中，海受日光云影返照，一半极绮丽，一半如酽墨。不但船上的人们挥帽呼，连不远的码也是一片腾。大家都以为是旅途顺利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