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卿怔愣一会颇觉得荒诞，苦笑着跟秦姨说：“何必还打扫它呢？后天真正要走个净。”阿永已经跟谢公馆的买家过了契书，明天一早人家来拿各钥匙。谢公馆最后的两个主人也会离开，谢公馆以后也许就不叫谢公馆了。

    秦姨闻言怔忡了许久，里也是闪烁的泪，却忙低掩饰着跟珍卿说：“我们都习惯了，谢公馆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从来都是净净，面面的。”

    珍卿握着秦姨的手拍拍，像是安她又像自我安：“秦姨，我晓得你来得早，二三十年的光景，说不说短不短，够上一个人的半辈了。乍然要走自然谁也舍不得，可是我祖父有句话说得好，他说我在哪里，哪里就是他养老的地方。谢公馆今日易主了，可是旧日主人都还在，我的家还在，你的家也还在。”

    秦姨泪无声地急落着，鼻抹着泪站起来：“五小，你还是继续睡吧。虽然船是晚上走的，五小最近也累得太过了，不好好歇歇怕要船。我再去瞧一遍随行李，别遗落了路上没有使换的。我再跟黄大光说一声，叫她听着二小打门。”

    之后，珍卿勉睡了三四个小时，凌晨又被面的开门声惊醒，她以为是吴二终于回来，女佣阿兰上来一说，才晓得是好友裴俊瞩来了。

    裴俊瞩急火冲天地冲珍卿嚷嚷：“你这大小怎地还不走，你那亲亲的丈夫呢，就这样把你丢就走了？”

    珍卿大致解释一前因后果，裴俊瞩听了也是不兴：“你这样拎勿清的，有什么比命还要？凡事叫人理就完了，大事小都叫你事必躬亲，把你这大学者大名人摆在甚地位呢？你晓得不晓得，应天的政界名、御用文人，在外浪喊甚‘三民主义’，好像为民众安危着想似的，实际现在一到仓皇辞庙日，那些公车专机运的全是上人的家私。

    “有些大官将军家私多得运不完，飞机跑趟数多了都累故障，一要检修换零件飞机更不够用。那些官大员平常跟属讲甚诚团结，大难临就有装家私的位置，给属让个人坐的位置都没得。珍卿，我看你也不必狷介太过，余事就让人去收拾，你若有甚差池，于整个民族国家都是大遗憾。现在《宁报》也要动南迁，要不，你跟我们《宁报》一起，今天来还是报社的人叫我来附近采访，不然我以为你早走了。”

    裴俊瞩见珍卿一声不吭，黑漆漆的睛莫名盯住她，她接过秦姨递来的茶，皱眉问珍卿：“你这样看我作甚？”珍卿看着秦姨走去了，神漠漠地看着外的夜幕，一会才转不赞同地对裴俊瞩：“你怎地张闭‘人’？谁能永远是上人，谁能永远是人？”珍卿其实又像在问自己的。

    裴俊瞩张结地呆一会儿，神痛苦地凝固了片刻，忽然也惘然地看向夜幕：“你说人人在天地熔炉中锻炼，我已被熔炉锻炼黑了，幸好你还没有全然变却，还是响当当的铜豌豆。你是一语惊醒梦中人，iris，寒素清□□如泥，第良将怯如，我关注这些人太久了，无形之中也跟他们一样了。”

    裴俊瞩说有一件事她原不想说的，可是忽然就想起当日办报的初心，还是想跟珍卿说一说，当日跟他们同办《新女报》的创社元老俞婉，似乎是真的社会党被秘密抓捕了，她知疑似秘密关押□□的据。现在两党合作时期还有舆监督，如果作一番其实能救他们。

    裴俊瞩悄悄地消失在黑夜中了，她说她会说服《宁报》的上司，报公民党特务现在还秘捕社会党。珍卿蓦然想起据闻已死在禹州的梁玉芝，她当时为李师父到麻木，之后又被应接不暇的事务占住脑，她其实没为梁玉芝过一滴泪。可是听说了俞婉学的消息，她想到梁玉芝上学时的音容，麻木的心间忽然翳痛了一瞬间。她想她也该为俞婉学什么。她直接打电话到容牧师的三一教堂，教堂的人说她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