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山不能不念这份谊。”

    若是少年时，别说租借六百年，将整座螯鱼背送给珠钗岛就是了。

    只是年岁渐，就会越来越明白一个理，哪怕是与人给予善意这事，我之心无愧疚，对待某事不曾多想，与他人之心思百转，反复思量，同一件事会是两心思。懂得这个理，不叫无奈，而是成。照顾他人心，本来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刘重难掩讶异和惊喜，憋了半天，才试探开问：“不再添谷雨钱？”

    陈平安竖起大拇指，赞叹：“刘岛主买卖可以的，我见过变着法砍价的，就没见过主动涨价的。”

    刘岛主眯而笑，“我这不是良心上过意不去嘛。”

    陈平安假装什么都没听懂，只是呵呵一笑，低喝茶。

    之后两人喝茶，闲聊而已，意态闲适，若画卷，落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少女中，师父与他，不涉，却俱是神仙中人。

    离开螯鱼背后，临近落魄山，陈平安停脚步，路边有座行亭，里边摆了张桌，始终没有撤掉。

    听说白玄就在这边认识了不少江湖豪杰，最终编撰一本英雄谱。

    白首没答应，到底是接连吃过大苦、栽过跟的，倒是才与白玄见过一面的九弈峰邱植，稀里糊涂就“登榜”了。

    陈平安走行亭当中，暂作休歇。

    只是人生不是闲逛西边的大山，今天逛过了，明天、后天还可以再逛一遍，行亭不会挪步，人生一直向前。

    就像去了一趟螯鱼背，陈平安就会很想念裴钱这个看着大的开山大弟。

    陈平安当年不在家乡这边，裴钱每天都会去学塾读书，当年就在骑龙巷附近，曾经有个不依不饶的妇人，说是裴钱打死了她家的白鹅，小黑炭赔了钱，但是始终持一，不是她打死的白鹅，陈平安甚至完全可以想象，那个掏钱的小女孩，满脸倔的模样。

    那可能是裴钱第一次攒了钱，又送去。

    心不心疼？

    还有被她藏在某地的那些泥偶。

    照裴钱当时跟朱敛和石柔他们的说法，是了场大雨，是她一不小心忘记了，不曾鸣鼓收兵，都给滂沱雨一浇，打散了。

    但是陈平安很清楚，是被同龄人给砸碎了，可能都不是丢远，而是故意砸碎丢了一地，就那么留在原地。

    生不生气？

    但是可能在小黑炭心中，再如何难过，也比不过自己年幼时逃难路上，娘亲在一天夜里，背着她爹和她，偷藏了馒再偷吃掉。

    很多苦难困顿坎坷，都可以用一个好的童年来与之为敌，不落风。

    就像一个寒冬，可以用怀念来抵御，不轻松的时日，总会过去的。

    也可能很多人生后来的辛苦努力和沉默付，都是在与各自不那么好的童年，独自在心中一场不为人知的艰难河，这场架，可能会伴随一生，至多打平，绝无胜算。

    其实陈平安自己就是熬过来的，所以会有比一般人有更多的耐心和恻隐之心，但是真正让陈平安最心的，还是是那些……懂事。

    比如受了委屈却不觉得有什么的小米粒，

    也有当年还是顽劣小黑炭的裴钱，那是陈平安第一次在五月初五这一天，收到礼。

    所以陈平安这么多年来，就一直好好珍藏着，放在方寸而不是咫尺当中，始终随携带。

    年少喝酒，总是喜用那枚养剑葫，成年之后，好像取养剑葫饮酒的次数就少了。

    我与我之外，即是天地之别。

    有人与这个世界有过人一般的旖旎和争执，也有人与这个世界有过仇人一般的怨怼与和解。

    一个貂帽、两颊红彤彤的少女，突然现在行亭外边，看着那个单手撑在桌面发着呆的青衫男。

    陈平安转笑问：“谢姑娘，觉得拜剑台那边风景如何？”

    谢狗笑呵呵：“不错，相当不错。”

    陈平安取两壶酒，微笑：“介不介意站着喝酒？”

    谢狗眯而笑，大步走行亭，“都是走惯了市井乡野的江湖儿女，不瞎讲究，只要有不钱的酒喝，还有啥不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