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的事，她一直会问自己同样的问题，若是俞祖师在场，会如何。

    陈平安坐在凉亭，看着湖边有数人正在持竿垂钓，窃窃私语，偶尔抬瞥几小山方向，多半是在猜测自己的份，以及与掌门的关系了。

    脚步轻缓，君重返松籁亭。

    她落座后，说：“最后一个问题，陈剑仙和落魄山，如何看待宛如自家院的这座天。”

    君的言之意，当然是落魄山会不会为了自利益，将更名为莲藕福地的这座天涸泽而渔。

    “门俱是看人，河边多有钓鱼客。”

    陈平安笑：“钓客若是市井门，钓了鱼是为了果腹，自然是钓起几条就吃几条，吃不完晒，不然就是养在家中缸里边。若是家境再宽裕些，有座池塘，就将鱼放养其中，薄江河溪涧厚自家底蕴，这就像是湖山派的境，以后会与松籁国其他成了气候的仙家势力，再与别国争夺那些适宜修行的仙家，将游鱼放养在这座湖，无非是喂养以仙家术法，传授以书秘诀。但是对我来说，既然整座天都属于落魄山，鱼在何，又有什么区别？至于我会不会厚宗门而薄天，就是为何要缔结契约的原因所在了，修之人，要小心饮鸩止渴，仙府山门，要担心厝火积薪，立竿见影之术，非生久视之。术法有低，某些理却不分大小，在昔年藕福地通用的理，到了浩然天，一样是适用的理。”

    陈平安最后补了一句，“这个比喻，不是我想来的，是一个叫陆沉的人最早提。”

    君若有所悟，自言自语：“究其本，事理分，都需要有人替天行，俞祖师曾经为我言说顺逆，可能是当时我境界不够的缘故，俞祖师没有说得太过远，只是提及修行之人，证生，想与天地同寿，宗旨在逆，故而始终为天所厌弃，我现在觉得先逆后顺，倒转，最终殊途同归，天地生养我辈修行人，修行人得了再反哺天地，循环往复，才可以称之为修行极致。”

    陈平安，果然能够成为天第一人，君被冥冥之中的“天意”相中，不是没有源和理由的。

    君此时境界，于一看似“六神无主，心不在焉”、实则“与相契”的可贵境地。

    在俞祖师最后一次关，即将远游之前，君曾经有一问，修之人何谓得。

    俞真意当年掐剑诀，驾驭那把佩剑，破空而去，剑光冲天而起，一线斩开湖山派上空的云海。

    再摊开手掌，俞真意让她闭气凝神定睛看，只见掌心纹路如山脉，山间雾霭升腾，幻化一幅千里之外的市井画卷。

    人与山合，大所指，仙山万仞斩太虚。亿兆生灵，山河如画，千里秋毫掌中看。

    陈平安不愿打搅君这份坐忘状态，等到她回过神，才开笑问：“掌门，是书香门第？”

    君不知对方为何有此问，略懂几分自嘲神，摇笑：“我不算好，很早就上山习武了，而且读书不多，湖山派藏书虽丰，冠绝四国，但是我自幼就不喜读书，这辈看过的书，读泛读拢共加在一起，连同拳谱在，可能还不到一百本。”

    不比前这位青衫剑仙，君只觉得对方修为，学识，襟，气度，都当得起宗师与剑仙两个称呼。

    一叶知秋，由此可见，那浩然天，着实是让人既敬畏、又令人倍气馁。

    难那陆台的那个调侃，并非全是妄言？只是耳听为虚，见为实，有机会确实要离开井底，去看看，在那井看天地。

    然后君不知为何，就发现对方脸，有几分悻悻然，憋了半天才憋一句，“掌门看书是有悟的，难得，很难得。”

    君犹豫了一，说：“陈剑仙方才说我们湖山派有十六位练气士，但是据我所知，目前好像只有十四人在修行。”

    陈平安笑：“直说也无妨，因为这两位练气士，对你们湖山派并无险恶用心，只是将此地当了一绝佳场，想必他们亦有扶龙之意，所以掌门可以继续假装不知，心里有数就是了。其中一人，如今就待在臂圣程元山边，他真名桓荫，另外一人，真名黄尚，早就是一位家的符箓修士了，他们两个都是跟随陆台福地的桐叶洲外乡人，我对他们之所以并不陌生，能够一就认，只因为曾经打过，而他们会在此隐姓埋名，估计是陆台用来打发光的无聊之举了，掌门不必多想。”

    言语既是人与人沟通的桥梁，人间多歧路，同样来自言语。

    遥想当年，在那飞鹰堡，年轻士黄尚，让陈平安记忆最刻的就是那把“三通宝、九叠篆”铜钱剑。

    君神微变，因为俞祖师曾经留一只锦，叮嘱她将来结丹后，若能更一步，可以收取两人为嫡传弟，但是更多细节，俞祖师只字未提，而这两人的名字，正好是“黄尚”与“桓荫”，但是君查遍湖山派档案，都没有查到两人的记录，她就误以为是俞祖师未卜先知的一句仙家谶语，不曾想双方早就在湖山派了。

    至于那个臂圣程元山的存在，君是一清二楚的，当年俞祖师离开南苑国，程元山同行返回湖山派，只是这位武学宗师这些年易容化名，如今就在湖山派担任这座山中祖师殿的灯添香人，至于俞祖师当年与程元山达成了什么约定，程元山为何愿意在隐姓埋名，君不曾询问，有些事，就如陈平安所说，心里大致有数而已。

    君问：“陆台与陈剑仙的关系？”

    陈平安说：“萍相逢，莫逆之，属于一别多年不曾重逢的挚友。”

    一同山，陈平安问：“掌门知不知一个叫钟倩的北晋国武夫？”

    “只是听说过，还不曾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