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国京城名大梁，陈平安对京师风貌可谓了如指掌，就挑了一个生意兴隆的夜宵馆，吃烤鱼。

    京郊有条青芹河，里边的青鱼极为，烤鱼搭大梁的莲白，是一绝，因为价廉，达官显贵和贩夫走卒都好这一，不过陈平安一筷，就知是这条青鱼，是那从别地河塘运到青芹河泡几天澡的“过鱼”，只是也没说什么，瞥了如今的年轻掌柜，相貌跟当年掌柜是一个模里刻来的，大概是老掌柜年纪大了，就把馆和手艺都传给了儿，烤鱼的秘制辣油和佐料菜都是一样的，唯独少了一份滋味，叫厚。当然也有可能馆是小本经营，如今的青芹河鱼，已经是一专属大梁城有钱人的河鲜了，那么如今路边这间小馆多的一味佐料，就叫生计。

    先前是陈平安带路找到的小馆，一张靠墙的空桌，两条凳，刘羡先落座霸占了一条，坐在凳中央，伸手拍桌，问有无酒。

    顾璨当时就站在桌边，陈平安示意他坐里边，顾璨坐后，伸手将凳靠近陈平安一端往外挪了挪，等到陈平安挪步，准备落座的时候，顾璨再将凳放正。

    以前坐在乡野田垄上，孩的脑袋约莫与少年的肩齐平，如今却是并肩而坐了。

    陈平安端碗抿了一酒，所幸土酿的莲白还是原来滋味，问：“顾璨，白帝城那边有没有收藏有望气一脉的灵书秘籍？”

    顾璨说：“有，而且数量很多，师父对望气一脉延伸来的一系列旁门术法脉，显然早就极为上心。从浩然九洲所有收集、搜刮而来的书，白帝城设有专门的刻书局，自家就有一整每十年翻新一次的目录、版本书籍，分断代、通史和方志三大类别，书籍数量众多，堪比一个小国的秘书省藏书数量了。韩俏、柳赤诚这样的祖师堂成员都有一份，方便他们这些大修士照自己的修行方向来挑选相关书，我刚白帝城那会儿，虽然是城主亲传弟，但照白帝城的规矩，不是上五境就没办法祖师堂，我当时就跟韩俏讨要了一串钥匙，方便去她书楼那边随时看书，曾经仔细翻过目录，私底过些不合规矩的摘抄，记得专门讲解各国钦天监历史渊源和望气术修行路数的书籍，就有两千三百多本。”

    陈平安叹：“云海之上，又有书海。”

    谁都知中土神洲有座位于彩云间的白帝城，但其实关于白帝城的幕，祖师堂成员有哪些，机构是如何设置的，脉之间的关系，外界所知甚少。

    每每说及那彩云缭绕的一片孤城，山上练气士总是到即止，除了一杆大纛写奉饶天先，三千年来屹立不倒，这就意味着始终无人能够在棋盘上赢过郑居中。不是好奇韩俏立誓要学成十二大术法，如今是否学全，就是柳醇的那座琉璃阁又添砖加瓦了，外游历又与哪位山巅修士不对路了，惹了祸就往白帝城一躲，躲不过就换上那扎的粉袍，与人自报名号。不然就是讨论作为郑居中开山大弟的剑仙傅噤，腰悬一枚祖手植葫芦藤结成的养剑葫，此人的剑术，多久能够达到剑术裴旻的度，此生能否追上那个左右。

    刘羡夹了一大筷鱼嚼着，笑：“答非所问，你们是不是跑题了。”

    今夜闲聊，三人都是用家乡方言。

    明知顾璨是想要借机与陈平安多聊几句白帝城的风土人，刘羡偏要拆台。照当年小鼻涕虫的说法，刘羡这个人就是嘴贱，让他说不沾荤、不带屎的正经话，刘羡就不会聊天。

    顾璨说：“我跻玉璞境之后，有资格拥有一座书楼，了功夫，校检和整理一番，得了一个结论，撇开各数目繁多的版本，再刨开那些方志类的介绍文字，单取一本阐述望气术脉络学问的校本，前提是每本之间重复容不超过两成，这样的书，白帝城大概有六十二本。”

    刘羡啧啧：“咬文嚼字，如此字斟句酌，顾璨，你现在很有通训诂的朴学宗师风范啊，要我看，你来当个专门讲习小学的书院君，绰绰有余。听说你有个绰号，狂徒？读书人狂一好，以前在醇儒陈氏书院里边，有个讲习先生，专门注解陆掌教的外篇，第一次给我们授业，老夫就说天底只有一个半的人，真正了解外篇的髓所在。”

    陈平安没好气：“能不能喝你的酒，我在跟顾璨聊正事。”

    刘羡笑眯眯：“你们俩要是能猜这一个半是谁，我就乖乖闭嘴。”

    顾璨说：“一个是陆沉自己，半个是那老夫？”

    陈平安摇摇。

    顾璨瞬间了然。

    想必答案肯定更狂妄，撰写外篇的陆沉自己都才算半个，开课讲学的老夫反而是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