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叫翠儿拿一碟心给他，钟小四死命摇，翠儿伶俐地拿油纸一包：“穷小，拿着吧！回去分给你那没见识的兄弟，认清是谁救的人！七个人十四个睛，都瞎了！”

    这里生笑：“虽然恩人没认清楚，这些工的倒也懂得知恩图报，别的礼还不稀罕，这个东西真有趣！”又说：“次你别那么冒撞，想起那天我还害怕，万一他是个有病的，那一脸可怎么好？”

    大松鼠在笼里卖萌，爬上爬地讨东西吃，也不怕人，仿佛通灵的样。生又掐一个逗它，松鼠不这个，把撅起来，尾盖着脸。

    求岳见他玩得兴，也凑在旁边松鼠的，心里又有唏嘘，只是嘴上不好说来。

    句容麻雀大的地方，倒是五脏俱全，形势复杂得很，生的话里听起来，比他想象得还复杂。

    这些工人来路是复杂，那天他见姚斌回来，路上就问了周裕：“厂里以前是不是过什么事？”

    周裕想了一会儿，边开车边：“哪年没有事？您问好事坏事？”

    求岳单刀直地问：“这里的工人是不是闹过事。”

    周裕几乎一凛。

    句容不但闹过事，而且事闹得很大，27天开始，这里的工人已经形成了工会组织，开展达四个月的罢工运动。其实如果金求岳历史好一，他会知罢工不是句容一地的行为，全世界都在大罢工，26年英国大罢工，国省港大罢工，27年上海工人起义，比起这些留名青史的罢工运动，句容的罢工简直是过家家——人少，组织也很无序，谈判起来也是瞎要价，其实说到底这些工人本不知自己想要什么，如果一定要找一个罢工的理由，求岳相信，是姚斌和金孝麟对他们压榨得太残酷了。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很尴尬的，自己现在扮演的是压迫的那一方。

    周裕：“这件事是您亲自解决的，太爷说您办得很漂亮。”

    比姚金二人更残酷的是金少爷本人，他在这场运动中选择袖手旁观，用谈判拖延。很快地，27年夏天，孙传芳带兵打到句容，这场仗打了整整一个月，史称龙潭战役，当时句容的富商土豪们，没有一家不受扰，用当时的记录来说，“千万成群，势如彪虎，一时飞乡村，靡不填房屋，凡人家之金，衣服攫取一空”。

    金少爷随分从时地接纳了这队军，摆妥协的姿态。

    句容的罢工，没有死在资本家手里，而是死在孙传芳的铁蹄之。当时被枪杀的工人达数十人之众，而金少爷圆地调转枪，立刻回南京向政府军投诚，表示自己一介商人，忧心忡忡。

    孙传芳打了一个月，扑街了，金少爷全程划，借刀杀人地完成了对罢工的镇压。

    对一个扑街的军阀，他不必负担任何后续责任，还得到了政府的怜和补偿。

    金忠明当然很满意，简直要为他孙鼓鼓掌。但工人们不会跟死人记仇，这笔账当然记在金少爷上。

    可以这样说，对留来的工人而言，金家和他们不共天之仇。即便金总那天救了钟小四，他们也要行把这个善举记在相对清白无辜的白总上。

    他问周裕：“那天被打的几个人，是不是在这里了很多年？”

    周裕笑笑：“穷泥！闹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得留来活儿？想去上海苏州？只怕路费都攒不够呢，在这里好歹有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