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岳的心一一滴地凉了。

    是自己想得太天真了。

    忽然一个人自人群中缓步来，向求岳和生一拱手：“金少爷，我们想问你一句话，这批绷带，你是要拿去献给张治中？”

    是杜如晦。

    他态度沉着，面亦严峻，求岳和他四目相对，这些话原本不想说，既然杜如晦要问，那他也无需遮掩！

    金求岳抓帽，光：“上海在打仗，你们看我的光，我是一二八从上海轰炸里逃命来的，我知十九路军在前线生死，他们就死在我面前——兄弟！没有他们在前线奋勇杀敌，只怕现在日本人的航母飞机已经炸到句容来了，我想问问，如果日本人打来了，你们往哪里逃？”

    大家都不说话，觉得这话很空，也有人渐渐围上前来，暗暗，唯有杜如晦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我这些绷带，不是拿去讨好张治中，我跟张治中连面都没见过，他订金的支票已经送到南京市政府，是我自己没有要，大兵们在上海缺医、缺药、缺绷带，这些东西是救命的，我没这个脸跟他们要钱！四万块可以买绷带，也可以弹——”求岳的声音低去，几乎带了恳求：“我更希望它们变成弹！”

    杜如晦沉默地看着他，他也看着杜如晦，所有人都望向他们二人，阔大的厂房陷死一样的沉寂。

    良久，杜如晦：“这件事是真是假，我们工人不判断，不知金少爷你有何保证？”

    求岳血上，二话不说扯过边打手的短|枪，拍在杜如晦手里：“这把枪送你！我今天如果有一个字谎话，请你开枪毙我！”

    生吓傻了，丁广雄也吓住了。然而仿佛是应了这句话的震动，人群的洪忽然回一般地涌过来，工人们全走向左边，有人声问白小爷：“在哪里画押？我只会挡车！”

    又有人说：“我会穿扣！还会浆纱！”

    “你账房的是不是？我不会写字，我手印！”

    工人们忽然踊跃起来，杜如晦握了枪，将枪举过：“既然如此，金少爷不必客气！我们跟你就是！奖金我们不要，只要你信守承诺！”

    求岳认他了，他就是那天被吊着打的工人，他不确定前这个到底是不是地党，无论前这人是或不是，他参加过工人运动，也的确表现了应有的思想觉悟。这觉悟引领着他，也引领了句容厂的一众劳工。

    金总心里此时此刻只有一句话，真他妈的是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

    至少现在是把金总救来了！

    金总的泪鼻涕一起丢人地往外跑。工人们都咧着嘴笑，生脸红：“别见笑，我们少爷是有傻，不过生意是好的。”又：“别着急，排队来，说清楚你能什么，奖金不缺，拿了就去旁边等开工，谁能号令，谁留在这里，今晚少爷就你工！”

    翠儿也陪着周裕在门给短工们结账。唯有丁壮壮吓得在旁边走来走去，十几个打手只恨没有分|，唯恐有人闹事。

    吃闲饭的工们见势不好，又看对面有枪，早从门摸鱼溜了。姚斌忍住恼怒，从楼上一瘸一拐来，求岳一看见他，沉声问他：“姚厂，现在要退，还来得及。”

    姚斌声：“我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