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金总是撅着睡到中午才醒，事后想起来，觉自己必须要多活两年，这他妈持到21世纪可以海一波啊！我在梅兰芳家睡觉睡到12！

“罢了罢了，他累了就让他睡着，我们这些人都是自说自话，叫他一个外行人坐在这里也别扭，不如让他好好休息。”又笑：“咱们在面大笑大唱，我看他也睡不了多久。”

    生惶恐：“我怎么得起呢？”

    梅夫人客气：“哪有让客人动手的理呢？”

    大家相顾叹息，说起梅先生搬家的缘故，正是因为东北沦陷。当时《申报》总经理史量才向梅兰芳：“沈已经失守了，看来华北也是岌岌可危，很可能你要当‘廷供奉’。”因此举家搬离北京。谁知搬到斯南路，仍然逃不开日本人的纠缠，伪满洲国几次想请他去演戏助兴，都被他严词回绝，为此已经得罪不少媚日贼人。

    众人不想他有这等奇遇，相顾笑：“所以说畹华觉得你知音，我们这几天在家里来回商讨，就是想选一个能鼓舞士气的作品，不唱那些风雪月——恰恰就听见你唱《战金山》了！”

    那是梅兰芳啊。

    梅先生肃然：“没有不，都是梨园弟，难谁比谁贵？这个戏是为了咱们抗战鼓呐声威，东北还没有收复，人心需要艺术来鼓舞，这是我们份应当的事。”

    梅夫人见他仿佛舍不得的样，又笑了：“又不是从此以后就不见面，畹华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只看生是怎么想。”

    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

    梅夫人见他好像不懂，以为他装傻：“金公把生送来这里，不就是拜师学艺的心思？外虽然没有说话，但我知他心里多半是中意的，就是他不收，玉芙也会收。你尽放心把他留在这里，他是一个好苗。”

    只是他兰心梅骨，越是受迫，就越要演一昂扬激战的曲目，偏要叫天人知中国决不言败，也誓不投降。生听了，哪还惶恐谦让？毋论自己知戏懂戏，哪怕是半不通、端茶倒也愿！

    求岳听得茫然半日，忽然想起生过去说过的那些梨园闲话，原来他们收徒，是要天天住在一起的。

    求岳忽然觉得生很遥远，想到以后他有名了、也许会跟着梅先生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演，心里毫无防备地一阵寂寞，其实是有不上的味。站在树荫里，沉默了半天，没事人一样地回屋吃瓜。

    能跟他学习，几辈都值了，更何况生那么喜唱戏。

    斯南路这样幽静，遮天蔽日的梧桐委清凉桐荫，知了在架上小心翼翼地谈话，一阵鸽飞过来，知了都闭嘴了。

    以后要写个回忆录，《我在梅兰芳床上的那些日》（划掉）。

    他那边蒙大睡，这里生却和几位大家渐渐聊开。姚玉芙见他落得越发秀丽，举止仍像从前礼貌，气度却比从前开朗大方，心中更加喜，问他：“你怎么想起来要唱《战金山》？”

    生腼腆：“前两日乖丑，妄想着要在梅先生面前展一番，后来想着梅先生必定看不上这些东西，脆只唱我自己的心。”

    梅兰芳看他一：“你在南京，怎会有这些心？”

    要分开一段时间，他真的没有心理准备，其实知这是好事，但是要他一天不见生都觉得很难受。

    梅先生沉：“这个本是老本，于现在的舞台演式样不合，可以取其华，去其糟粕，你很熟这个戏，我已请了闻武（许姬传字）今天过来，我们就试试把这个本改一改。”

    这几天他和求岳退了客房，就宿在梅先生家中，又见请来了梅先生边密熟的友人许姬传，此人工善剧本，能够拍曲作词。朋名士，就在梅宅小院里日日埋钻研。连金总也受雅熏陶，不过金总是帮不上什么鸟忙，在厨房帮梅夫人削果。

    生半不隐瞒，把自己逃亡上海、奇遇王亚樵、亲赴江湾，历历细诉了一遍，说到激昂，红着圈儿：“我们唱戏的人，不会带兵打仗，但同仇敌忾的心是一样的。似我这等微末技艺，只能自娱自乐，梅先生若是唱起来，必能鼓舞万千人心。”

    “哎呀，留我们住这么多天，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梅先生是完全会错了他的意思，可是这么好的机会，金总不想放弃。

    “这就不好意思？”梅夫人笑：“往后住的日还有呢。”

    梅夫人起初不肯，金总搓着爪：“我在这儿天天闲晃，好尴尬的，梅夫人让我帮忙，我会削兔苹果！”

    听听屋里，生和梅先生谈得格外开心，说不完的话儿，又听他们拉着胡琴、着笛，唱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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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把金总听楞了：“住？”

    梅夫人端着果去了，金总独个踱到院里，抓着一个苹果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