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先生叫他坐，温声细语，慢慢地：“其实你这个孩，能吃苦、心又细，要说跟着我，我也很乐意，只是我怕你不会终生勉力于梨园，学艺容易、弘艺才是本分，要叫你跟着我天南海北地演，你得到吗？”

    “什么怎么办，你又不是生意的人，什么生意的心？”

    生激得就要磕，梅先生一把拉起他：“你这磕的算什么？要说谢六爷，犯不着行这样大礼，要说拜师，也差一碗茶。”

    梅兰芳笑地看着他：“并没说要收你徒弟。”

    梅兰芳不说话，笑看着他。

    梅先生见他不说话，微微一笑：“你还有放不的人、放不的事，是不是？”

    事就这样松了一气，这一气是尘埃落定的意思。梅先生送走了六爷，单独把生叫来，将事略略说了一遍，只说“六爷都应了”。

    可是放求岳、放安龙厂、放前的一切，奔上戏剧艺术的路，自己究竟能不能到？

    这话虽然语调温柔，但问得十分严肃。

    “好了、好了，这事儿到此为止，我不听你再说了。”冯六爷给他啰嗦得歪在椅上：“全天的闲事都给你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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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见冯耿光信手扯过一朵，梅先生对着书：“有单的不摘，拆人家并。”

    梅先生故意又问：“那这几个月日货占领市场，这可怎么办呀？”

    生低去，片刻，他抬起来：“梅先生以为我是囿于私，离不开我家少爷，对吗？”

    冯六爷“嗐”了一声：“你放一百个心！我跟那个姓金的小自有办法！”

    梅大爷一声不响地瞅着他。

    他将一双乌的睛看着梅兰芳，一时没有回答。

    自己喜唱戏，是真的，但想投于振兴国货的事业，也是真的。纬编巾是他的想法、他的心血，戏剧表演也是他从小唯一钟的事——手心手背都是，偏偏要在这两件事里作抉择！

    冯六爷被他一语破，更不兴了：“他算哪葱，我愿意怎样就怎样，关他什么事！”

    生见问，知这是梅先生考量自己，如果答应一句“会”，那以后就是梅先生的弟了，是无上光荣。

    “梅先生，我心里有喜的人，这我承认，我舍不得跟他分开，

    冯六爷抬一看，笑了，将手一松，把那并放回去了。枝摇动，震起来许多瞌睡的叶蜂。

    说到后一句，梅先生脸上就有些笑容。

    梅兰芳见他有成竹的样，知这些生意场上的生意人心中自有丘壑，就好比唱戏的科打诨抖包袱，不到时候不肯揭破。因此一笑不提。

    “六哥好事到底，就问问玲玉，她若是有空，叫她拍一个照片。”梅兰芳笑：“别的我不知，你看中的生意一定能日斗金，玲玉接这个广告，左右是不吃亏的。”

    屋里吊的电风扇一一转着，黄铜的叶上镀了青绿的网格。一盆冰放在电扇面，其实不了多少凉，只给房间加一清新的汽，送凉的是满窗的绿藤萝，微微一阵幽香过来，原来是窗面夏儿开了，红的、白的、月季和素馨，左一簇右一簇，都是双朵儿的。

    生万不想他会主动说这句话——哪里妄想过这事？生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觉功力浅薄，怎梅先生的弟？况且家里厂里，许多事缠在上，嗫嚅：“我不敢妄想这个。”

 梅先生摇着：“我笑六哥真别扭，拐弯抹角地，原来是帮这两个孩说好话。这恐怕不是你的主意，是那个金公求你如此来说——是不是这样？”

    生不知心底何生来的勇气，去泪，向梅先生一拜。

    生又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