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总不关心渣渣，但渣渣关心金总。

    那年天, 惨遭重创的铁锚,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亲自登门, 忙于捞钱的金总本不在家, 闻名秦淮的名伶白生在毫不知的状况接待了这位日本客人。这客人自称是白老板的“忠实观众”, 生也觉得他似乎面善, 好像年前大演的时候见过几次, 因此请来了。

    在他们谈的前十分钟，生甚至没反应过来他是日本人。

    直到他让随从捧两个装饰的螺钿箱，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匹一匹的重锦，说是得来的极好的绸缎，奉送白老板添置戏装。生自然婉拒, 又不好太拂了人家的面, 只得笑翻看——看了两三匹, 心中奇怪, 这绣缎近似蜀锦, 只是样甚异，其蝶似蛾、其鹤似鹰, 并非寻常见惯的方胜团万字不到。

    生的笑容渐渐敛去, 只余一缕淡笑挂在边, 不动声：“这似乎不是杭缎，也不像蜀锦。”

    对方颇有得，也不再掩饰, 微笑恭敬地说：“这是京都有名的西阵织。”

    他弯腰鞠躬，就日本人的形貌了，仿佛很诚恳地致歉：“鄙人是铁锚驻华经办的代表，加藤利昭，如果我报上真名，白老板一定不会见我，所以我冒昧地用了假名。”

    生微微横目，凝视他片刻：“你的中国话说得倒不差。”

    “我曾见过贵门的家老，他也是这样说。”

    “家老？”

    “齐松义，齐先生。”

    生不置可否，须臾，从脸上浮起一个冷淡的微笑。

    如果此有十年前的故人在，当惊呼许久不见白小爷这样冷艳的笑容了，他在得月台上一向是如此丽且傲慢，是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诱惑的孤。

    那笑容不是向着加藤，而是向着两个跟随的弁。

    两个弁都是本地人，被他明媚的睛一瞧，忽然从心中涌羞耻。

    加藤也从未见他这样笑过，其实早就听说他格孤傲，但年前几次看他演，并不见有何孤之，今日忽然见他带刺带冰地一笑，甚觉惊艳，不自禁地赞：“您在台，比戏台上更丽。”

    生又是一笑：“你也懂得昆曲？”

    加藤听他话里的鄙夷，不卑不亢地回答：“不敢贤于孔，但也倾慕礼乐教化。”

    这答得异常文雅，简直是个中国通，生不觉微微错愕，加藤朗：“如果我不懂，那我们刚才谈的是什么呢？”

    生就有些另相看，抿嘴儿笑了笑：“我以为您只是听个乐。”

    “怎么会？别看我是个生意人，我和您的好友金先生一样，都是从小就非常喜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