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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站的时候是黄昏，上海正小雨，他从贵宾的车，正寻思着是走路过去还是雇车，就看见有人向他招手，定睛一看，居然是李小。

    李小从灰蒙蒙的细雨里跑过来，对着他认了半天，一拍脑袋说：“真是你！你怎么从这个儿来了？也不知先打个电话，害我在那边挤了半天，差儿挤死。”

    小四讷讷：“我以为白总告诉你了。”

    “他是告诉我你今天到，可没告诉我你穿得这么讲究。”李耀希拉着雨衣的帽，仰又打量一遍，笑：“他的光比我还好，难怪你不穿我买的衣服。”

    小四慌忙说：“你的衣服在箱里，我带着了。”

    李小只是一笑。

    那会儿雨渐渐得急了，别人都撑伞，独她一个裹着绿的大雨衣，惹得像个邮筒。

    钟小四见她朴素又稽的装扮，忽然有很放心的觉。只不料是她亲自来接，因此又有些手足无措，手里的伞撑开又收起来。

    李耀希奇怪地看他一：“有伞不打，淋雨走吗？”

    小四老实地说：“只带了一把伞，遮不住两个人，所以收了。”

    李小哑然失笑：“我穿着雨衣呢。”

    小四又有难为，但持没有打伞。

    李小的印刷厂在多路后面的一条短街上，钟小四跟着她在昏暗的雨幕里七拐八绕，越走越偏。此时若钟小四多读些书，便可骂白小爷何不糜，这一锦衣何止是夜行，简直是开着龙舟沟，李小的黄胶鞋一脚浅一脚，踏着雨走得方便，泥就全叫金少爷的承受了。

    一直走到个堂，四面积得都是臭，李小才停脚步：“我的车雨天打不起来火，这段路也没多远，可惜了你的好衣服，明天别穿这些了。”

    钟小四尚未答言，忽然从旁边钻一个金发碧的女人——真是钻，因为四面幽晦，她活像一只金丝猫，鬼祟地从黑暗里来。这女人穿得很少，人又瘦，所以显得来的那片脯崎岖又可怜，惨白的脖颈上硌着一串赛璐珞项链，金发也蓬蓬的，唯有两只绿睛神采飞扬，笑嘻嘻的样。她一见李耀希就扑上来，睛很狐媚地望向小四，笑着跟李耀希说了一句什么话。

    耀希拍开她的手，也笑着答了一句洋文，小四仍是听不懂。

    金丝猫嘟起玫红的厚嘴，向小四了一个飞吻，一摇三摆地走了。小四直觉那女人在说自己，便问李小：“她说我什么？”

    李耀希好笑：“她问你是不是我带回来的夫，如果不是，迎光顾她。”

    小四登时满脸通红：“光顾她？”

    “她是个|女。”李耀希不以为意地领他上楼：“波兰人，好看吗？”